【教师文苑】薛小会（泾川县第一中学）：懂你

懂你

泾川县第一中学　　薛小会

挂了电话，一种透入肌骨的冰凉，如秋日早晨的薄雾，弥漫了我的整个记忆。母亲老了，真的老了。

长期以来，我感觉母亲永远是我记忆中的年轻的母亲，她的嘴角永远挂着写满母性光辉的微笑与关切，她的眼睛永远溢满母爱注解下的温柔与慈祥，她的身板永远那么笔挺刚健，她的笑声永远爽朗温和。可事实上，母亲远远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一时间，我对我这么多年来对母亲的疏忽感到满心的愧疚，我没能陪伴在你的身边，没能看着银丝爬上你的额角，没能看着皱纹纵横你的容颜，但生活早已把一个风雨苍桑的你呈在了我的面前。

 童年的时光里，母亲是一首温暖的歌谣。每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一纸风筝，一个花环，一件毛衣，都会苏醒我对于过去的种种回忆。小时候，我的家境不算富足，父母亲的工资不高，但老家的奶奶和叔伯，我们一家五口，全都盯着这几个钱。由于举家在外，父亲总觉得弟弟们对家里照顾的多，所以，对老家经济上的帮助毫不含糊。这样，我们家的整个经济运作就全凭母亲这个女当家了。既要吃饱穿暖，还要周济家人。想像不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是如何变戏法似的做出漂亮的风筝，一家人迎着三月的煦暖把快乐播洒在乡间的绿野上。在操心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之余，在批改了学生的作业之后，她是如何认真地采摘那些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小花，怎样认真地编起那个可爱的花环，那灵动的手指，那专注的神情，该是她要着力打扮她的儿女们的愿之所属吧。那举过头顶的花环，映着原野上的明丽种种，片片花瓣上跳跃着金色的阳光，母女的追逐，该是春天原野上一幅快乐的写意画吧。

 成长的岁月里，母亲是一本耐读的书。母亲不懂浪漫，不懂时尚，在母亲的人生字典里，找不到享受与索取。似乎她的生活里只装着别人。母亲不是名门闺秀，于是少了金枝玉叶的娇贵；母亲不是小家碧玉，于是少了怜香惜玉的娇宠。母亲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姐姐，对于一个巴望着续香火的农耕人家，她的到来该是怎样的视以为轻。没有人疼没有人宠也便罢了，偏偏在那个不穷不富的家里，她早早的就做了家里的劳力。小小的孩童眼眸里，看到的是家里没有男劳力的被人轻视，女人们的辛劳与忍让。每天，一大家子人都各司其职，男主外女主内。记忆中，外婆的小脚从来没有停歇过。每天忙碌结束以后，女人们还得做饭，而此时的男人则可以抽上几袋旱烟，喝一杯浓茶，这一切在小小的孩童世界里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可正是这一切成就了她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但也正是这些经历，消磨了女儿的柔情与娇媚。七岁的时候，她俨然成了一个可以派的出去有所担当的劳力。家里的一圈羊成了她的朋友，伴着晨曦，挥舞着羊鞭，一个女孩的天地从此走向了原野，青青的草，蓝蓝的天，是否有着女孩大大的梦？没有了那种被喝来唤去的摆布，没有了足不出户的倍感压抑，即使有时风雨交加，人和羊急着往家赶，到家来都是一身泥水，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甚至有时为了找寻一两只走散的小羊，翻越几个山头，看着暮色渐起，依然努力地呼唤，那其中的恐惧与担忧，本不该是七八岁的年龄所能承受的。可母亲却以过人的沉稳扛了起来。直到今天，母亲依然感谢那段写满传奇的孩提时光，她后来的坚强与果敢，沉着与冷静。都是生活给她的最大回馈吧。

 也许，母亲是她们家族里一颗幸运星。在母亲两岁多的时候，家里添了个弟弟。一家人的欢喜冲淡了对母亲的过分冷漠，不再一个劲的找茬了。这样，母亲便有了相对闲散的时光，有时，她会倚了门框，对着大门口那个硕大的核桃树发呆。那层层叠叠的手掌般大的树叶，如一把巨大的伞，那里面该是包裹着一个足够安静的世界吧。孩子的好奇是一股多么神奇的力量，有一次她竟然爬上了树，找到一块相对平衡的树杈，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再后来，家人要送舅舅上学，母亲成了陪读的最佳人选。这也许就是机遇的一次垂青吧。不善言语的母亲却有着聪颖灵秀的内心。她的成绩不亚于舅舅，最终知识改变了母亲的人生轨迹，知识丰富了母亲的人生，浸润了母亲的品质。母亲教书育人，但母亲更是一本耐读的书。直到现在，母亲依然对知识感念有加，我们兄妹四人深谙知识对于人生的巨大作用。

 母亲很普通，有着一粒沙的朴实，有着一粒尘的憨厚。在四季演绎中，母亲或许是冷了的一件衣服，热了的一把蒲扇；在星辰交替中，母亲或许是渴了的一杯茶，饿了的一碗面。但母亲的确用她最朴素的爱织就了我最华丽的梦。母亲很善良，她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人活着都不容易。”每每看到辛苦劳作的人，摆摊设点的人，乞讨营生的人。她都知道那是世间众生呈给生活的不同姿态。母亲教过的学生中，受过她帮助的人很多，或许是衣服上一个补丁，或许是垫付的几块钱的学费，或许是一顿热饭。她不苛求谁记住她的帮助，只觉得是做人的本分。在老家的那几年，她面临的是上有老下有小——上有叔伯下有子侄，上有兄嫂下有弟妹，总之，所有的复杂关系一下子涌向了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媳妇身上。但她没有一句怨言，活抢着干，有时连孩子都照顾不上。谁需要帮忙，她二话不说就忙活上了。也许正是应了“吃亏是福”这句古话吧，上至婆婆，下至妯娌，都愿意和她处。母亲的贤惠也因此可见一斑。

  母亲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没有什么铮铮誓言，但母亲在我的人生路上，却站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风雨路上，母亲从岁月的深处走来，她用宽容写就了慈祥，用善良写就了温和，用辛劳写就了幸福，用仁爱写就了高尚。我们兄妹的学业有成，家人的和睦相处，邻里的互帮互助，如果没有巨大的牺牲与付出，如果没有无私的奉献与给予，或许会苍白许多。

  前几天，母亲电话中告诉我，腰又疼了。年轻时的母亲，争强好胜，起早贪黑不说，还经常干重活累活，她不轻易向别人求助。骨子里的这种刚强，使她落下了好多的疾病与不适。积劳成疾的母亲，你该好好休息了。今天，和母亲通话二十几分钟，母亲竟把一件事反复的告诉了我三遍。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曾经的你，那么干练，那么健康，是谁偷去了你的青春，是谁盗去了你的健康。有一次，母亲做菜，竟然问我放多少盐，我一愣，但随即感到一阵心酸，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天过马路时，你像个小孩一样紧紧地将我的手拉着，生活已经改变了很多关乎记忆的东西。窗外，一株淡淡的蔷薇静静地绽放，一点也不张扬。或许，母亲的一生追求的就是这叶的平凡，花的奉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