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孩子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相机镜头的注视下长大，摄影成为成人接近孩子、发现孩子的一种手段。
如今，幼师已经习惯于通过拍照捕捉孩子的兴趣、记录他们的成长轨迹，手机内存往往都被孩子的照片占满。
拍摄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了，以至于很少有人会思考：
我们有问过孩子想要被拍照吗？
孩子知道我们拍了什么吗？
举着相机的教师，在孩子心中是什么样的形象？
带给孩子什么感受？
拍摄这个动作不仅仅是在记录孩子的成长，更是在无形中编织着成人与孩子之间的情感纽带。
孩子正在通过和镜头的互动建立自我认知，非常需要被真正的看见和尊重。
01
孩子想要被拍吗？
给孩子拍照这件事是那么的自然，那么天经地义的，不需要询问孩子的意见，“反正我是来支持你的，我要通过观察解读你、支持你，不管你想不想要被拍下来。”
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将拍摄行为喻为某种程度的入侵，对于孩子而言，亦是如此。
笔者曾作为幼儿园的见习生跟班，在和小朋友互动时，我想实践专业课里讲的儿童观察。班上有一个发育比较迟缓的四岁男孩，成为了更容易识别的“观察对象”。有一次他在扣衣服扣子，动作吃力，但很认真，于是我悄悄拿手机拍了一小段他扣扣子的视频，试图从中“观察”“记录”“分析”些什么。
这个男孩看到了我在拍他，立刻说：“拍什么拍？”他的情绪是愤怒的，感到边界被侵犯的。因为我是见习生，和他比较平等，所以他会不假思索地做出反应，可如果这个观察者/拍摄者不是见习生，而是他的老师，他还敢说“拍什么拍”吗？
人与人之间有身体的边界、情感的边界、心理的边界等，儿童也需要边界来保护自己的权利、需求和安全感，同时明确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责任和互动规则，这些边界是健康人际关系的基础。在给儿童拍照时中同样如此。
02
孩子被拍摄时
是什么感受？
广州市教育研究院学前教育教研员裴迪老师曾经分享过几个关于拍孩子的故事：
“区域活动时，一个男孩在结构游戏区玩拼插类积木。不一会儿，他搭出了一个很特别的立体造型，并主动向一旁的教师展示：‘老师你看，我刚刚搭的！’教师立刻表达了对其作品的肯定，并举起手上的相机，将作品拍了下来。
在同一区域玩的其他几个孩子见状，也举起自己的作品，向教师示意，说道：‘老师，瞧瞧我搭的！’教师也对这些孩子的作品做出了肯定，但并没有一一拍照。一个孩子忍不住问：‘老师，你拍了他的，不拍我的，是我搭得不好吗？’孩子的表达如此一针见血，是教师始料未及的。孩子们意识到，教师只有拍照留档才是对他们作品的真正肯定。”
孩子对镜头的追逐，表达了他们渴望被老师看见、认可的需要。老师的“区别对待”无意中影响了孩子的自我认同。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玩娃娃家游戏时发生了冲突：女孩在做饭给娃娃吃，而男孩希望女孩按他的想法玩，便大喊道：‘停，停，别玩了。’见女孩仍在摆弄碗盘，男孩就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挥拳砸向那些碗盘。
教师本来就在一旁拍摄游戏片段，见此场景，觉得这是观察孩子如何解决同伴冲突的好机会，便不动声色地继续拍摄，希望记录下整个过程，用于后续的教研。可是这一举动被孩子解读出了别样意味。
从教师拍摄的画面中可以看到，男孩砸了一下之后，忽然想到教师在场，微微一愣，望向镜头后面的教师，观察教师的反应，在发现教师仍专注于拍摄而未予制止后，便转身继续砸；而女孩及旁观的其他孩子也在观察教师的反应，眼神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疑惑、失望，复杂的表情之下是对教师态度的种种猜想，他们接收到的信息是，教师在场却不发声，是对男孩行为的默许。”
有时候，我们很在意通过拍照得到结果，去填补记录资料，完成工作任务，希望保证视频的“干净”“准确”，却忽略了孩子对老师的需要。
拍照不仅是动作，更是一种关系的互动过程。真正的“看见”不是打开镜头，而是打开心灵。
03
拍照这件事上
如何更加尊重孩子？
■告诉孩子，老师为什么要给你们拍照
不管是出于完成观察记录、做推送而拍照，还是单纯的欣赏孩子而拍照，都可以统一告诉孩子们：“老师为什么要给你们拍照”，“如果你不想被拍照，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你想被多拍点，也可以大方表达。”
孩子们有知情的权利，提前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知道被拍照涉及了我的身体权利和边界。
■定期与孩子围圈分享老师拍的照片
孩子们大多都很喜欢看别人为他拍的照片，他们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是否被喜欢。
定期与孩子围圈分享老师拍的照片，分享照片背后的故事和观察，孩子们很喜欢看见自己和同伴。那种看见和情感流动就是在发生意义，就是在连接真实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老师会去看到或听到孩子的反馈——你喜欢被看见吗？喜欢用这种方式被看见吗？我真的看见了你吗？还有什么没有被看见的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照片、视频是最快呈现孩子们“哇时刻”的通道，更应该关注积极情感和能力，而不是找问题。
同样是裴迪老师分享的案例：
“一天，小班教师在孩子午餐时拍摄了很多照片。从照片中可以看到，有的孩子吃得满桌都是饭粒，有的孩子边吃边聊天，有的孩子抹着眼泪不愿意吃。下午谈话活动时，教师将照片展示在屏幕上：‘小朋友们，我们一起来找找问题，这样做对吗？’‘不对！’孩子们齐声回答。
有个孩子站起来，指着照片里的一个女孩说：‘她总是这样不吃饭，就不会长高，大家都不喜欢她。’女孩听到后一个人跑进盥洗室，蹲到墙角，怎么也不愿出来。一张照片既能成为联结心灵的桥梁，也能成为增加隔阂的墙砖。”
如果只是呈现一个孩子吃饭时很享受、很满意的时刻，是不是更能达到教师预期的教育结果呢？
●照片来自于包头巴学园
■放下相机，让心在场
信息过剩是这个时代的通病，照片、视频同样也是信息中的一种。拍照是最便捷的，但是也是容易让人忘记的记录方式。因为拍得太多，就不会用心去感受、用脑子去记忆。真正美好的瞬间也许是没有举起手机拍照的那刻。
电影《白日梦想家》里有个片段，摄影师在拍一只罕见的美洲豹，朋友看他架着相机半天也没按下快门，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拍。他说：“有时候我不拍，我不喜欢为了拍照而拍照，如果我喜欢某个时刻，我不喜欢相机让我分心，我只想沉浸在那个时刻。对，享受当下。”
拍照已经变成了一线幼师的一种本能反应，经常听到幼师说：“哎呀，忘记拍照了。”
忘记拍照并不是一件坏事，说明当时专注于儿童了，当你专心做事的时候就不必在乎是否忘记拍照。
孩子在专注搭建积木时，我们可以不用第一时间拿起相机，而是静静地在旁边等待和感受。也许，此刻你对他的了解比以往更深……
参考资料：
裴迪《举着相机拍照的教师，在孩子心中是什么样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