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期的推送中，来自河南省辉县市川中幼儿园的郭文艳老师以亲身的教育实践向参会老师分享了从学前教育到成人教育、从川中幼儿园到川中社区大学的经历，引发了老师们深刻的思考与热议。社大的成功创办离不开中国农业大学社会学系孙庆忠教授的指导与支持。本期，孙教授以《川中社区大学与乡村文化生态的重建》为题，探讨城市化背景下的“集体失忆”。
现状：
·文化失忆、农村教育失忆：
乡土生活体验与记忆渐行渐远！据调查显示，全国现有流动儿童3581万人；留守儿童6973万人。56.8%的流动儿童与户籍地没有联系，一半以上不知自己的乡镇。与此同时，农村教育也面临着这样的处境：我们已经身处忘却乡土的“集体失忆”时代，乡村文化的传承面临深刻的危机。
2011-2013年，孙教授在对农村教育现状调查后，提出了农村教育的“四个失忆”：
失忆之一：与家庭生活的游离；
失忆之二：与自然环境的疏远；
失忆之三：对家乡历史的无知；
失忆之四：对村落礼俗的漠然。
同时，孙教授还指出：我们处在生活中，我们活在记忆里！集体记忆保留着我们认同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这是维系共同情感的基础。因此，“一个有深度的社会是一个拥有社会记忆的社会”。教育的使命就是要实现这种社会记忆的传递，使其下一代浸淫于文化传统之中。对家乡历史的无知，就导致我们不可能真正的爱她。没有“昨天”就失去了努力的方向，与记忆切断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与价值。
思考：
·“重归土地”能否成为可能？
孙教授以《依靠回归土地医治教育的创伤：老一辈克里人拯救迷失的一代》为经典案例，探讨了回归土地的意义与价值：
重归土地，重建了他们与世界的联系；
回归故乡，呈现了自然与文化的力量；
找回自我，建立自身与祖居地的精神纽带！
孙教授同时认为：面对正在被删除的乡土叙事和生活记忆，我们执着于乡村的情结，也许只能被归类于“乌托邦的乡土”，因为这是与凯歌高奏的城镇化并不协调的另类音符。
·国情与抉择
无论我们对“回归土地”和“留住记忆”抱以怎样复杂的情感，无论是将其视为无力与主流抗击的逆流，还是将其定位成田园牧歌式的浪漫畅想，我们都必须思考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那就是村落彻底消失，农民彻底终结，在中国是行不通的。
基于这样的国情，孙教授提出我们接下来必须思考的问题是：如何进行乡土重建以应对乡村凋敝的处境？如何让乡村教育回归乡土以传续记忆的根脉？如何唤回渐行渐远的乡土记忆？日趋瓦解的乡村社会生态如何拯救？凋敝落寞的乡村何以持续发展？为解决这些问题，孙教授提出了浪漫的畅想——扎根乡土的实践！
探索：
·行动研究：乡村教育实验
2011-2013年的乡村调查，与以往20年的乡村问询之旅不同，令孙教授萌生了一种服务乡村教育的冲动，更有一种通过学校教育“复育”乡村生活的强烈愿望。所以在2014年3月—2017年12月，孙教授带着他的团队创办了川中社区大学（河南辉县西平罗乡–川中幼儿园）。2014年5月30日，在张青娥园长的积极筹措下，川中社区大学正式揭牌，这是让教育回归乡土的一种努力，更是一条通过成人学习、重建乡土社会的变革之路。
川中社区大学这样的创办也引发了一些质疑声，新华社的记者不禁追问道：农业大学也研究教育？乡村学校还能否发挥其传承乡土礼俗、培育完整人性的社会功能？
关于这些问题，孙教授是这样认为的：侯兆川教育文化中心（初中、小学、幼儿园）如果仅仅解决基础教育阶段乡村孩子的读书问题，其社会价值是有限的；如果能延伸教育链条，使其成为连接学校与农户、村落之间的纽带，进而成为传播乡村文明、培育乡土自信的精神场域，那么名实相副的乡村教育也就获得了宝贵的回归。
·社区大学的定位与构想
依托幼儿园的乡村社区大学，尽管学员基本上是家长，农技课程也不可或缺，但它不是家长学校，不是农业技术学校，而是成人终身学习的公民学校。这是孙教授在2014年5月30提出的对川中社大的构想。
学校周边村落的农民是学员，幼儿园的老师是义工团队的主干，中国农业大学、河南师范大学、新乡学院是外援授课志愿者。
从学前教育的角度来看，它通过“上游干预”为孩子创置和谐的家庭环境；从成人学习的角度视之，其宗旨是“系统干预”；作为义工团队的幼儿园教师，在这种特殊的乡土教育中开掘自身的潜能，重新发现自我的存在和生活的意义；作为学员的农民，也在自身发展中重获终身学习的机会，以及乡民社会中的团结互助意识。
改变：
川中社区大学的建立，改变了川中幼儿园教师的生活，也改变了社大学员的生活。是社大让他们了解到，生活不仅只有眼前的苟且，更有诗和远方。
“我们像生活在一个笼子里，终日在幼儿园这个楼里转。在孩子们嘈杂的声音背后，虽然能体会到一种乡村旷野的宁静，但是这里决定了我们的生活半径是非常有限的。我们在乡村的生活可能一天也不出方圆一里地，即便走出去，方圆也不过几公里。”
“虽然只是一名幼儿教师，却心怀大社会；虽然我们没有读过大学，但我们却让更多的村民因我们而圆了读书梦；虽然我们的活动空间就是幼儿园的小院儿，但是当我们抬头仰望、环视四周的时候，这星空和绵延的群山，却可以让我们的心灵世界延伸到无穷远。”
这是来自川中幼儿园教师的道白，是来自他们内心深处的声音。与此同时，社大也让当地人体会了别样的人生：让65岁的老人第一次拿起笔，学会书写自己的名字；让大山里的人们发表了自己的作品……
乡村教育试验，虽然只有两年，却让孙教授目睹了个人、家庭和村落，因行动干预而焕发的生机。
川中社区大学办在乡村，名为大学却不是高等学校，只是以幼儿园为依托，以幼教团队为主力办起的乡村学堂。然而，它的效应却辐射了周边十几个村子，让留守老人和留守妇女参与到这项行动中来。
2016年6月2日的两周年庆典，从幼教团队到社大学员、从乡村学校到地方政府，都全面展现了人们所期待的“改变”。
再思考：
孙教授分享了自己作为行动者的感言和研究者的思考：
也许这种带有实验性质的探索，仅仅是乡村教育的个案，但却可以点燃我们通过教育重建乡土的希望，因为这样的教育没有背弃乡村，乡村也拥有了与之共生的教育。
事实证明，这种基于乡土的教育实践不是乌托邦式的构想，而是乡村教育跨越困局的应然形态。
行动研究的基本诉求是自立、立人、促发改变，而核心要义是：社会需要变革，每个人的生命也需要变革。如果我们自身的生命不能从根本上有所改变，就期望去改变别人、改变社会，那是不可能的幻想。因此，改造自身心态环境的能力，是一种特殊的心理品质，也是助人、立人的原生性动力。
行动构筑着我们心中的社会理想，实现着由个人本位向社会本位的蜕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期待的改变的前提是我们个人精神生活的蜕变。而所谓的行动研究，不过是修心过程中的自我觉察。
从这里起步：一所学校、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村庄
在研讨会的最后，来自北京师范大学的冯晓霞教授和优师教研的张守礼老师作为评论员，与在座的各位老师就孙庆忠教授的分享展开讨论。冯晓霞教授认为：川中幼儿园/社区大学的行为真正让我们认识到了教育的职责，特别是学前教育的多样化职责，包括学前教育的社会职责，但我们很多时候并没有重视这种社会职责。上世纪早期我国的很多教育家其实非常注重教育的社会功能，无论是晏阳初、陶行知还是梁漱溟，他们其实都非常关注中国的教育、农村教育，关注如何通过教育来改进、改善社会，但这些年我们还是站在旧教育内部谈教育、谈游戏、谈课程。川中幼儿园的老师们做了非常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他们真正使自己作为教师的价值得以实现、潜能得以挖掘，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的生命也绽放出了光芒，照亮了他人的人生。相较之下我们深感惭愧，因为我们未能让我们的教育，尤其是我们的学前教育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张守礼老师对社大所开设的口述历史课程十分感兴趣，他倡议到：应该给中国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出一本口述史，让这些历史的见证者、亲历者描述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历史性时刻，从每一个个体的眼中看到中国社会整体的变迁。乡村记忆的延续正是靠着每个人的记忆延续的。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我们都希望能为孩子们提供最好的教育。在我们身边的打工子弟幼儿园，他们的现状甚至还不如农村的幼儿园。中国教育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供需矛盾。由于人口的急剧下降和城市化进程导致城市中存在大量的流动儿童，但我们的教育仍然只停留在保证入学率上，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教育应该从满足家庭需求转向追求更好、更人性化的教育，但我们的教育体制的完备程度是远远不够的。这个问题何解呢？由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教育改革已经走向终结，我们唯有开辟新路，从自下而上的改革入手，才能真正冲破中国教育现阶段的困境。
在研讨的间隙，鹤琴幼儿园大一班的小朋友们进行了一次义卖活动，本次活动募得的善款将全部捐助给北京四环游戏小组。目前，我们已经将募得的1750元善款全部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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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公众号：南京市鹤琴幼儿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