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首都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院 高子阳 赵思琦 张国蕊 黄翯青
师幼互动是师幼之间发生的各种形式、性质和程度的相互作用和影响，是一种双向的人际情感交流，是教师和幼儿各自人际互动系统中的一种特殊形式。师幼互动质量体现在情感支持、教育支持和班级管理3个方面，对幼儿的认知发展、社会性发展、学习品质和成就水平等多方面产生着重要影响，已成为评估学前教育过程性质量的核心指标。如何提升师幼互动质量是教育改革持续探索的重要话题，在影响师幼互动质量的诸多因素中，幼儿教师的游戏性逐渐得到了研究者的关注。
游戏性也称为玩性（playfulness)，是一种个体将情境设定为有趣、幽默或富有娱乐性的人格倾向。在传统观念中，游戏性是一个和儿童密切相关的概念，近年来，成年人的游戏性受到了研究者的关注。作为一种人格特质，游戏性在成年人中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并与个体的健康、职业适应性、人际关系等密切关联。一些研究考察了父母的游戏性，发现游戏性能够促进父母的养育和教育行为。高游戏性的家长能够与子女形成更亲密的关系，子女出现问题行为的可能性也较小。
游戏是幼儿学习的重要形式，研究者们在理论上高度重视幼儿教师的游戏性，指出在教育中游戏、为了教育而游戏的“游戏人”角色是幼儿教师的核心职业诉求，幼儿教师游戏性的缺失则会给幼儿教育质量带来消极影响。
当前对幼儿教师游戏性的探索主要停留在理论和思辨层面，实证研究较少，幼儿教师游戏性与师幼互动的关系尚未得到回答。因此，本研究旨在通过循证方式对幼儿教师的游戏性及其与师幼互动质量的关系进行考察。一方面，本研究将刻画出幼儿教师游戏性发展的基本特征，另一方面，本研究将考察幼儿教师游戏性与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关联。
研究方法
01
研究对象和研究过程
本研究以山西省某县级市幼儿园为观察基地，以该园的46名幼儿教师为研究对象，通过问卷对幼儿教师的年龄、性别、教龄、职称和执教年级等基本信息进行了采集，这些信息在后续统计分析中将作为被试的背景变量。样本教师均为女性，平均年龄约为35岁，平均教龄为13年，其中10名小班教师，18名中班教师，18名大班教师。
除了被试的基本信息，本研究采集了46名幼儿教师的172个师幼互动视频，其中集体教育活动46个，区域活动43个，户外活动43个，生活活动40个。使用CLASS课堂质量测评系统（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对上述视频进行编码，获得幼儿教师师幼互动的数据。使用《幼儿教师游戏性量表》对上述视频进行编码，获得幼儿教师在该情境中表现出的游戏性。
02
研究工具
本研究使用CLASS课堂质量测评系统测量师幼互动的质量。该系统包括情感支持、课堂管理、教育支持3个一级指标，10个二级指标和123个行为标记。其中，情感支持包括积极氛围、消极氛围、教师敏感性、关注幼儿想法4个二级指标；课堂管理包括行为管理、产出性、教育学习安排3个二级指标；教育支持包括认知发展、反馈质量、语言示范3个二级指标。观察者需根据123个行为标记的描述进行观察并在七点量表上进行评分。
使用《幼儿教师游戏性量表》对幼儿教师的游戏性进行测量。该量表是根据幼儿教师的工作情境对《成人游戏性与组织游戏性氛围量表》改编而成。量表共包含20题，包括感染力、投入程度、幽默感、创造性4个维度。
图1 不同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
图2 不同情境中教师的游戏性
研究结果
本研究共进行了3组统计分析。首先，对被试师幼互动质量的基本特点进行了考察；其次，对教师游戏性的基本特点进行探讨；最后，通过相关和回归分析考察教师游戏性的3个维度与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关系。
01
师幼互动的基本情况
为考察师幼互动质量的基本特点，我们使用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对幼儿年级（小班、中班、大班）、师幼互动的3个维度（情感支持、班级管理、教育支持）和4种情境（集体教学、区域、户外、生活）的作用进行分析。结果如图1所示。
从图1可知，师幼互动质量不同维度的主效应以及幼儿年级的主效应均显著，师幼互动质量的维度与幼儿年级的交互作用也显著，师幼互动的情境与幼儿年级的交互作用也达到显著。
首先，师幼互动质量的3个维度和幼儿年级之间有显著的交互作用。总体来说，师幼互动质量中的班级管理得分最高，情感支持得分最低。随着从小班到大班的年级增长，师幼互动质量中的班级管理得分也呈现逐步提高的趋势。
其次，对各个年级来说，集体教学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均最高，而区域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相对较低，生活和户外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在从中班到大班的发展过程中，呈现显著增长。
02
幼儿教师游戏性的基本特征
本研究还通过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考察了教师游戏性的基本特点，即幼儿的年级（小班、中班、大班）、师幼互动的情境（集体教学、区域、户外、生活）是否对教师游戏性（感染力、投入性、幽默感、创造性）具有影响。结果如图2所示。
结果显示，不同年级间的师幼互动没有显著的差异，但师幼互动的情境对教师的游戏性具有显著的主效应，在4种情境中，教师的游戏性均呈现出相似的模式——教师的感染力和投入程度最高，而幽默性与创造性较低。通过各个情境间的对比发现，在集体教学和户外情境中，教师的感染力更高；在集体教学和区域情境中，教师的投入程度更高。
03
幼儿教师游戏性和师幼互动之间的关系
对各变量进行相关分析，结果表明教师背景变量中，职称和执教年级与教师游戏性以及师幼互动质量之间均表现出显著相关。为了更精准地考察游戏性和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关系，本研究分别以集体教学、区域、户外和生活这4个情境中的师幼互动作为因变量，进行了12个分层回归，并在每个回归方程中依次加入教师背景和游戏性两组变量，以了解教师背景变量对师幼互动质量的影响，以及在控制了教师背景变量后，教师游戏性对师幼互动质量的预测。结果如下。
一些背景变量能显著预测师幼互动质量。教师的职称能够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尤其是在集体教学、生活、户外3个情境中，高职称教师表现出显著的师幼互动质量优势；幼儿年级对师幼互动质量中的课堂管理维度有显著预测作用，这表明随着幼儿从小班到大班，教师的课堂管理质量表现出逐渐优化的趋势。
不同情境中，教师游戏性对师幼互动质量有不同的预测模式。在集体教学、区域以及户外情境中，教师游戏性的不同维度对师幼互动质量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尤其在户外情境中，教师游戏性对师幼互动质量的积极预测最为显著。但在生活情境中，其预测性则呈现出相反的结果：游戏性对师幼互动质量各维度都具有负向预测，似乎教师的游戏性越强，在生活情境中师幼互动质量就越低。这个结果可以通过视频中的一些案例来理解：高游戏性的教师在互动中更具活力，表现出更高强度的情绪，注重营造愉悦、兴奋和活跃的氛围，常常在互动中扮演幽默搞笑的角色；她们更鼓励儿童进行新的挑战和创造，较少束缚自己和幼儿……；而生活情境往往更强调规则，教师的游戏性可能不利于在生活情境中有效达成教学目标。这个结果也提示我们，游戏性对于师幼互动的积极预测是有前提的，需要根据不同情境的教育任务和要求，来发挥或约束幼儿教师的游戏性，将教师的游戏性和专业性有机结合起来。
分析与讨论
01
师幼互动质量
本研究对幼儿教师的师幼互动质量进行了探讨，对师幼互动质量的3个二级指标进行了比较，并考察了不同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
首先，师幼互动质量具有多个评价维度，本研究发现师幼互动中的班级管理维度质量最高，而情感支持是最为薄弱的维度。该结果和已有研究结论不一致。已有研究发现师幼互动中得分最高的是情感支持，教育支持得分最低。进一步考察发现，已有研究大部分考察的是我国东部地区的幼儿园，而本研究中的幼儿园位于山西省某县级市，很可能是地域差异及其相伴随的教育水平差异导致了师幼互动质量的差异。一项最新的元分析也指出，相比西部地区，东部地区的幼儿教师倾向于进行情感支持，更愿意鼓励并尊重幼儿，与幼儿的积极互动更为频繁；在班级管理上具有更清晰的行为期望，能更有效地减少幼儿的不良和问题行为，且幼儿在活动中的学习时间和发展机会更多，教师的管理效率相对更高。而中西部地区学前教育总体质量相对落后，存在相当比例的幼儿教师为非学前专业毕业，部分园所小学化倾向严重，教育活动中弱化了儿童的主体地位，侧重知识学习。这可能导致其在师幼互动中班级管理的成分较突出，而情绪情感的支持相对较弱。本研究的观察园位于山西省某县级市，该结果进一步验证了已有研究的趋势，同时也提示中西部地区幼儿园亟须重视师幼互动中的情感支持。
本研究还发现，不同的情境中，师幼互动的质量存在差异。集体教学活动中的师幼互动质量更高，而户外、区域和生活情境中的师幼互动质量显著更低。这可能是由于集体教学情境中教师对于师幼互动有更强的预设性。而相比之下，户外、区域和生活情境中的师幼互动有更大的不确定性，教师对于师幼互动的准备和预设可能不够充分，使得这些情境中师幼互动质量较低。
02
幼儿教师的游戏性
本研究对幼儿教师的游戏性的现状和功能进行考察。
首先，游戏性是一个多侧面的人格特质，包含了感染力、投入程度、幽默感和创造性4个不同方面。本研究发现，总体来说，教师的游戏性中最突出的成分是感染力和投入程度。在不同情境中游戏性不同方面的表现有所差异。在集体教学和户外活动的情境中，教师的感染力更高；在集体教学和区域情境中，教师的投入程度更高；而幽默感和创造力在不同情境中均较低。这可能与教师“学本位”的思想有关。这一结果既可能与我国“师道尊严”的传统观念有关，也可能和学前教育中存在的重结果而轻过程、重教学目标而轻幼儿状态的现状有一定关系。
其次，本研究着重探讨了幼儿教师游戏性与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关系，并考察了情境在二者关系中的作用。结果发现教师的游戏性和师幼关系存在情境特异化的关联模式：在集体教学、区域和户外情境中，教师游戏性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在生活情境中，教师游戏性则负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这可能是由于不同情境对于教师的角色和功能的要求不同所导致。集体教学、区域和户外均是典型的教学型情境，教师需要将特定知识和技能教授给幼儿，需要激活幼儿思维，提高幼儿的创造力，因此游戏性在这些情境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但生活情境中多为常规活动，教师要管理好班级的秩序，幼儿更需要遵守规则，在此时教师的游戏性则可能会对生活情境中的师幼互动发挥消极作用。因此，我们提倡幼儿教师的游戏性，但是也需要考虑到情境的需求，在不同的情境中合理使用游戏性。
教育建议
本研究对于幼儿教师的专业发展和师幼互动均具有一定的启示。
01
优化教师情感支持，提升师幼互动质量
本研究样本幼儿园中，师幼互动的典型特征是重班级管理，轻情感支持。情感支持是师幼互动中最薄弱的成分。该样本园可能是中西部地区县级市学前教育的一个集中写照。幼儿教师的工作从本质上来说是情绪劳动，情感支持是师幼互动中不可或缺的环节。这提示幼儿园需要重视师幼互动中的情感支持，一方面，教师自身需要重视与幼儿互动过程中对幼儿的情感支持，关注幼儿的情绪和情感，调整自身消极情绪表达方式，提供积极和接纳的情绪氛围。另一方面，本研究也提示幼儿园管理者应当重视对幼儿教师情绪能力和情绪素养的培训，并将情感支持纳入幼儿教师专业能力的考核中。
02
充分发展并合理发挥教师的游戏性
本研究还探讨了教师的游戏性及其与师幼互动之间的关联。首先，幼儿教师应提升自身的游戏性，尤其是游戏性中的幽默感和创造性两个维度。其次，本研究发现在典型的教育情境（集体教学、户外和区域情境）中，游戏性是师幼互动质量显著的正向预测因素。而在生活情境中，教师的游戏性则呈现出对师幼互动质量的负向预测。这提示我们既要认识教师游戏性的价值，强化教育效果，提升师幼互动质量；同时又要区分场合，合理发挥教师游戏性的作用。
感谢首都师范大学本科生科学研究与创业行动项目对本研究的支持；感谢首都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院冯嘉妮、刘泽通和初等教育学院李思涵对本研究做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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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登于《学前教育》幼教版2023年第4期
实习编辑：杨慧杰
微信制作：李 杰
微信审核：李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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