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公众号: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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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曾经说过,他每次读到朱迪斯·克尔的童书《老虎来喝下午茶》,就会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流泪,不是因为故事悲伤,而是因为它比我们期待的要更美好,更温柔,更幽默。这些品质在我们生活的现代社会已经变得如此稀少,所以每次遇到它们的时候,就忍不住流泪,眼泪提示你某种永恒的失落——一个曾经更好的世界,更好的自己,只是再也无法触及。
我每次翻开岩村和朗的图画书,也会有类似的要流泪的冲动,因为他笔下的世界是我曾经无比熟悉,却永恒失落了的世界。说起来,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个比我早出生近半个世纪的日本人,无论从成长的年代还是环境来说,都与我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为什么他画出来的东西会带给我如此强烈的乡愁?
岩村和朗最著名的作品是“14只老鼠系列”。我儿子小虫对这套书的爱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以至于能根据微妙的表情差异分辨10只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老鼠(10只小老鼠加上老鼠爸爸、老鼠妈妈、老鼠爷爷、老鼠奶奶一共14只老鼠),他甚至对不同小老鼠的穿衣特点了然于心:老三喜欢红色,老六喜欢格子图案,老二的裤子上总是有补丁……
在回复我的邮件中,岩村和朗先生这样描述这一系列故事的创作源泉:
“太平洋战争末期,我刚刚懵懂记事。6岁那年,太平洋战争结束。我的少年时期,是在战后极度混乱的环境中度过的,饱受饥饿和贫困之苦。距离1945年战争结束还有大约一年半的时候,年幼的我和长我4岁的哥哥为躲避战乱,被迫离开父母,来到了位于秋田县乡下的祖父母家中。回忆起那段时光,我能够记得的,大多是寂寞和饥饿。但幸运的是,祖父母家位于一片田园中,被稻田和果园包围,在这里的生活造就了我对于大自然的最初印象。”
“战争结束半年后,我重新回到了在东京的父母亲身边。彼时的东京只剩下一片废墟,原来的家早已在战火中被烧毁。在我读小学的6年间,我们一家八口人一直挤在一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破屋子里生活。虽然几乎一无所有,但是父亲和母亲还是竭尽所能想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一点,他们甚至还在破屋前面的小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厨房和澡堂。这样的生活经历,正是我创作‘14只老鼠系列’的源泉。”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14只老鼠系列”的几乎每一本书都是从大人清晨起床、洒扫庭院、烧火煮饭开始,以老鼠一家围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饭结束。
而中间则是一个平常人家在自然里最质朴的劳作与休憩——摘树莓、种南瓜、洗衣服、看蜻蜓、赏月、唱摇篮曲……
一个孩子的成长最需要什么?无非是丰足的自然,与温暖的人情。
不久前,我们编辑部曾经讨论过一次关于自然教育的封面选题,大家困惑于到底什么算自然?我们必须把孩子带到人迹罕至的荒野才算自然教育吗?还是在城市公园里看看草木昆虫也算自然?作为大人,我们又应该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长久以来,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似乎是拧巴的。我们为了逃避自然的严酷无情,建立了城市,却又为城市的喧闹所禁锢,渴望回到自然。而这种渴求本身,似乎也带着某种虚妄与徒劳。如果孩子是人类心灵上的初民,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孩子可以与自然之间建立一种更真实的关系?
我向岩村先生请教孩子的心灵通往自然的可能路径。
如他所说,当年是祖父母家的稻田与果园抚慰了一个孩子在战乱中的饥饿与寂寞,以至于他在36岁那年(1975年)下定决心,和家人一起离开东京,来到栃木县的乡下,从此住在杂木林中,并开始了绘本画家的生涯。
“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中,东京是没有大自然的。离开都市后,我才领略到自然的魅力。我从36岁开始,在乡下居住了四十多年,这里有大片的森林、农田,自然景色非常棒。能和自然界的生灵万物共同生活在极好的自然环境中,可谓幸事啊!可问题是,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这样想呢?希望抱有这种念头的人可以更多一些。”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我认为,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应该仔细感受身边的大自然。在我看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动物、植物、真菌等生物的世界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揣着好奇心去仔细瞧,就会发现原本看不到的东西,从而发现新大陆。从大自然中,可以发现‘活着’这件事情的真谛。”
“活着”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进食、排泄、呼吸、睡眠、繁衍、死去……像这样的所有的生物行为,都是对活着的解释吧。”
所以,无论陶渊明的桃花源,还是梭罗的瓦尔登湖,似乎都不如老鼠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来的真实、自然。因为他们不是为了实验,也不是为了避世,而是真实的“活”在自然的每一个时刻里——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他们接受自然的馈赠与限制,也回报以温情与感激。虽然,我们都知道,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但是,如岩村先生所说,“如果你曾经与孩子漫步山野,听他们问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你就会明白‘活着’是什么意思,以及存在是一种怎样的奇迹。他们的问题,从来没有,也不需要一个唯一的、直接的答案。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想像力带着他们自己前行。”
是的,孩子应该在丰足的自然与温暖的人情中长大。虽然,我们不可能像老鼠一家那样“活”在自然中,但即使在这样的漫游中,自然的美与神秘也能在一个孩子的心灵里扎根,成为他们内心的某种源泉,以对抗未来岁月中可能的倦怠和幻灭?
在陪读了半年的“十四只老鼠”之后,我很高兴终于迎来了这套新的“三只小松鼠系列”。这两套书是姊妹篇,尤其是两个系列的第一本,也就是《十四只老鼠大搬家》和《三只小松鼠的新朋友》的创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那时距离岩村先生居家搬离东京迁入栃木森林已经七八个年头。这七八年里,他的第五个孩子出生,老三和老四也正从蹒跚学步迈向上学的年龄。大概就是这几个孩子在广阔的自然中奔跑跳跃的身影,激发了他创作的欲望。
《三只小松鼠的新朋友》,三只小松鼠夜里偷偷溜出去,找小猫头鹰玩,玩了一会儿就抵抗不住睡意,昏昏睡去,被前来寻找的松鼠爸爸连拖带抱的抱回家。
在开篇的序言中,他这样写道:
“为什么到了晚上就要睡觉呢?”孩子们总是会向大人提出类似这样的单纯疑问。世间法则也好,自然万物也好,都存在着许多不可思议之处。我很想做一个永远抱有这样单纯疑问的大人。”
也许是嫌5只松鼠不够热闹,也许是触动了他自己的童年记忆,不久,他又以生活在地上的野老鼠一家为主人公,开始了“14只老鼠系列”的创作。“之所以最终选择野老鼠,是因为如果14只松鼠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话,全是尾巴实在太碍事了”。
《十四只老鼠》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小老鼠一家搬家的故事。他们在森林深处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大树根,下面有门,上面有窗户。一家人齐心合力,搬来竹子和木头,一点点建起了自己的家。一楼是大人的房间,二楼和三楼是小孩的房间,还隔出了厨房,接来了水源。他们采来好多好吃的东西,橡子、松果、山药和蘑菇。这下,就是寒冷的冬天来了,也不用怕了。就这样,他们在新家里度过了第一个,以及之后无数个宁静的夜晚。
其实,如果你仔细品味,大概能分辨出,《三只小松鼠》中的童年是属于他的孩子的,活泼、跳脱,充满了天真、好奇,而画家似乎是站在一旁饶有趣味的观察着他们;而《十四只老鼠》中的童年则属于他自己的,作者在其中倾注了他自己关于匮乏的记忆与情感,所以,10只小老鼠的天真顽皮里带了一点匮乏岁月里的孩子特有的乖巧懂事,而且,匮乏中自有一种素朴的美与尊严,也更有一种宁静、悠远的味道。
一个人感到孤独,是因为他曾经体验过不孤独。一个人感到与自然的断裂,是因为自然曾经是他内心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我想,对岩村先生而言,童年时代寂寞与饥饿的记忆,大概只有在他自己笔下描摹的人情与自然中才能得到抚慰与治愈。正因为如此,5只小松鼠也好,14只老鼠也好,父母之爱、手足之情才能如此温暖、质朴;正因为如此,他笔下对自然的描摹才能够如此丰足、细腻。
老鼠爷爷坐在摇椅上,抱着一粒南瓜的种子说:“这是南瓜的种子,一粒生命啊!”这不仅是在讲述生命最基本的构造,也是对自然最纯朴的珍惜。(《14只老鼠种南瓜》)
3只小松鼠穿上新毛衣,他们身上的那抹红色,是妈妈的爱,是自然的色彩,是生灵的律动,也是孩子惊奇与发现的目光。(《3只小松鼠的红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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