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文苑】朱小刚：?小木箱与大楸树

小木箱与大楸树

泾川三中     朱小刚

学生们在上早自习，大声的背诵着《离骚》，以便应对我的抽查还有或近或远的各种考试。我则在读书，因为早已无人检查，也不用再应对考试，所以读的是心爱的“闲书”。不用刻意去背诵，只需遇到心动之处就用笔勾画出来，若是心有所悟，便自然的用红笔在书页的空白处记录下来，短则五六字，长则二十余字，顺着心意便是了。

当下读的是作家张毅的一篇文章，其结尾如是说：“书，是黑暗里，一盏一盏的灯。”忽然就想起少年时读书时的情景来。

最早能记起的读书场景是七八岁时在冬日里趴在热炕上看连环画的趣事来。《岳家将》、《水浒传》、《西游记》、《铁道游击队》应该都看过，但肯定没有看全。因为这些画本都是偶然借来的，能从主人手中借到一两本，已足见慷慨了，又怎敢奢望整套？所以往往看到的故事总是一个一个的片段，从而引发好多个疑问——小岳云的大铜锤到底有多重？黑李逵和那李鬼是不是亲兄弟？被鬼子抓走的芳林嫂有没有被救出来？

正是想探知究竟，便会在之后想方设法的寻找答案。或者利诱或者死缠，实在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听听故事的结局也是一种安慰。只是知者寥寥，所听也就不多了。或许正是这样，后来有机会寻得原著时，才那样的迫不及待一晚上就能看完整本书了。

那时最重要的图书来源是大娘家哥哥的小木箱。大娘家的哥哥大我十岁，是村里唯一上完初中的青年，我叫他成娃哥。

成娃哥的小木箱不大，长约50厘米，宽和高大约都是20厘米，杨木板面，刷着枣红漆，平时都有一把小黑锁把守。就是这样一个极小极普通的木箱，对我来说却似乎是一个宝盒，里面藏着我所神往的、令我目眩神迷的宝藏。成娃哥也很宝贝它，从不轻易当着外人的面打开。好在我是他的表弟不算外人，即使这样也没能一探究竟，只是惊魂一瞥。

只有在他心情好，再加上我们哥俩的多番请求之后，他才会抱过箱子放在腿上，从腰间取下一个用白色鞋带拴着的黄铜钥匙，轻轻插入，向右一拧，“咔嚓”一声锁子开了。那声音仿佛阿里巴巴的咒语，打开的是一个藏宝洞。

我忍不住挤靠过去，成娃哥眼睛一瞥，我讪讪一笑，稍稍退开些，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取下小黑锁，掀开箱盖，不是全掀开，而是撑开30度角，能让一只手探入其中就足矣了。这时他会转头问要看什么，我说《铁道游击队》，他使伸手探入拿出两本，正是《铁道游击队》，大方的说看吧。然后又伸手探入拿出一本厚书来，这才合上箱盖，轻轻放在炕角，也不上锁。这时的我自然顾不上其他，只和哥哥一人一本埋头看了起来。成娃哥也不多话，捧着书细细翻阅着。霎时，窑洞里只闻翻页的沙沙声，仿如春风拂柳、蚕食桑叶，静谧而美好！

农闲时节，村口的大楸树下便是村人们闲话桑麻的好地方，三大爷是这里的常客。三大也是老牌的初中生，村里少有的文化人。村里每有红白之事，收礼记账的总是他，谁家需要写对联，只需拿来纸墨，再敬上一根纸烟，三大爷便欣然挥毫，须臾而就。我虽不懂行楷之别，但字中的风流亦让我惊叹，而最让我敬佩的则是三大爷满脑子的传奇故事——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等等。

那时，我们一帮小屁孩总在放学之后，干完了家务农活，便去大楸树下缠着三大爷给我们讲故事，。三大爷经不住我们的闹腾，只好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娓娓道来：“话说征西元帅两辽王薛丁山，同夫人樊梨花，平了西凉国，准备班师回朝……”虽然没有单田芳的腔调，但家乡土话更加亲切，我们自是听的得津津有味。有不解之处想要问个仔细，其他小伙伴便会瞪眼怒视，唯恐扰了三大爷的兴致，听不了后面的精彩了。
就这样，虽然听得有些一知半解，但丝毫不减传奇故事动人心魂的力量，薛刚的威猛令人热血沸腾，奸臣的算计让人咬牙切齿，少年的心啊就这样悄然长大。

此时再读这句“书，是黑暗里，一盏一盏的灯”才醒觉，在那书籍匮乏的乡村岁月里，小木箱里的画本，大楸树下的讲述，开启了一帮稚子蒙童明辨是非的智识，保家护国的豪情，或许多年之后，大楸树下听故事的孩子都不曾成为薛刚式的英雄，但不能否认的是当下干着平凡工作的他们，都曾有过成为英雄的野望，这或许会在某一天成为点亮他们或点亮他们的孩子的一盏心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