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 川
教 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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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教育?启迪未来
文/杨红林
五一节回老家,因为天下雨,有足够的时间把上房的东西腾挪一下,免得人进去绊脚。
在挪动五六年没有动过的电动车时,腰部磕在放置在炕角的缝纫机台板沿上,回头看看,这个老古董上落满了尘土,台面严重发黄,靠边沿的地方油漆脱落,像铅笔一样粗的传动皮带已经风化皲裂,断成截掉落在脚踏板上,像极了风干的老蚯蚓。看到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仿佛心脏里瞬间充血压力过大挣裂了几道纹。
拿过来一条旧抹布,小心地擦拭去尘土,手动轮毂上的尘土渐渐褪去,一道光亮闪进了眼眸,这道亮色是那么熟悉,仿佛摇动这轮毂的母亲的手从来都不曾离开——二十多年前的镜像从记忆的硬盘里跳了出来。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在飞云站背后村,窑洞穴居是乡党父辈们最主要的居住方式,很少有几家富裕户在平地上盖起土木结构的房子(就是有,也在后来的平地运动中推平了)。我们整个家族就在村东头的地坑大院里住着,六家人,三十多口人。在父亲把自编的朱蔑草帽都要偷偷拿去集市卖,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最热闹的时期,能吃饱穿暖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家里来一毛钱更不容易,生活条件可想而知。那年,母亲在大集体劳动之余,精心地喂了一口猪。快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个都想着能美美地吃到猪肉了。一天放学回来,忽的看见连走路都要摇摆的大肥猪不见了,窑洞里连一根猪毛也没有,而且一直忙碌的父亲也不在家,顿时感觉一种“不祥”的预兆,赶忙跑去问母亲,正在把蒸好的“金裹银”馍馍从白气蒸腾的锅里往出端的母亲顺口说,卖了!卖了干啥,我还要吃肉肉呢?母亲用双手翻着馍馍,蘸着凉水把笼布剥下来,回头眉开眼笑地说,卖了钱买缝纫机。缝纫机,我想起来了,就是姥爷家的那个能转动会缝合衣服的铁疙瘩吗?它能干啥,姥爷从不让我们动它,它有肥油油的肉好吃吗?我嘟起嘴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衣襟上。
几天后,父亲和母亲从街道里用架子车拉回了几个扎带包裹着的大纸箱,把里面的铁家伙一件件拿出来,用起子扳子钳子套起来,一会儿,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挺立起来了,自家的窑洞终于有了一件新鲜物品。后来知道,就这还来得很不容易,是母亲提了一篮子鸡蛋去找在乡上工作的表叔,等了半年多,几经周折才买回来的。
从此以后,母亲一有空闲就坐在缝纫机前,家里就有了哒哒哒的声音,这是一种清亮的美妙的声音。这台脚踏式缝纫机,也是一个时期里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也是母亲的专属。
刚开始,总有邻居或者队里的人把零散的布头拿来,领着孩子,让母亲给孩子做件衣裳。母亲笑呵呵地接下活,拿出白色的印着红色刻度的软皮尺量下尺码,用铅笔记在本子上。在做完农活或者下雨天里,拿出接下的活,把布平摊在2平方面大的桌台上,拿着划粉(一种三角形的薄薄的形同粉笔材质的东西),捉着木尺,横着量,竖着画,用剪子裁开,一整块布料就成为了片儿扇儿的,那时候我也知道了“前襟”“对襟”等词语。裁好只是第一步,随后缝纫机就响动开了,母亲坐在机子前,右手慢慢转动缝纫机的轮毂,让机针露出在台面上,俯身,左手从基板下面的圆孔里伸进去,卸下鱼子,把鱼子里的线轴倒出来,换上和要缝的布色一样颜色的线,按上线轴,又把鱼子从基板下面按进去,转动轮毂,随着皮带的滑动,上下部的两道线就顺顺溜溜地合在一起,黏在母亲的左手下。搭上要缝的相对的布料片,对准角度,脚踏板动起来了,布料在马牙的传动下乖乖地超前移动,带线的针有规律地上下穿梭,不着边的两块布料就成为一家了。当走完所有该走的线,一件衣服基本有了模样。随后母亲用小剪刀剪去线头,要用熨斗熨平。那时的土熨斗就是用铁管子头焊上铁把改装的,里面装上炭火,把炭火烧红加温来熨平衣服。总记得邻居家的孩子在母亲的陪伴下试穿衣服时的高兴劲,母亲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母亲这一露手,很多人才知道母亲会裁剪会缝衣服。我也才知道,母亲的这手艺是从娘家带来的,姥爷在年轻时是闻名南塬的老裁缝,手艺很出名,耳濡目染之下就学到了。
后来,父亲和母亲骑着自行车去40里外的长武县城买下成块成块的布料,在家里加工成新衣服,再用自行车带到集市去卖。这是庄子里第一个成衣加工户。经过父母辛勤劳作,1984年我们挪到了新庄子上,这是新居民点上近400平方面的庄子。在耕作经营10多亩地,还必须参加全乡平田整地活动的间隙,母亲的缝纫机一直响着,那哒哒哒的声音从早上一直响到黄昏,从黄昏响到深夜,有时货缺的多了就要通宵达旦地赶做。坐在新庄子上好几年了全庄才通上了点。没电的日子,煤油灯照亮了母亲的工作室——一间朝西的偏房,仅能容得下一张土炕和裁剪平台的10平面的房子。母亲总是在灯下裁剪、缝合,熨衣、钉纽扣,整理衣服。有时半夜里醒来,看到母亲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映在白纸裱糊的墙壁上,更加瘦削了。我眯着眼看,母亲正在专心地缝合衣服,眼睛熬得红红的。那煤油灯冒出的黑烟像一股源源不断蒸腾的魔雾,熏得母亲的眼睛发炎,鼻孔里老是黑乎乎的,衣服上也是一股煤油味。现在母亲的眼翳就是长期熬夜落下的。
有时赶乡镇的集会,黑河、口家、罗汉洞、北塬的丰台、荔堡都去;有时是母亲做衣服,父亲带着货去老远的地方,早上天不亮就随便吃点,带上干粮出发,晚上再回来;有时去更远的地方,住在附近的农户家,连着几天跟完集才回来,偶尔中途还连夜回来取新作的卖得特别快的衣服,虽然长途劳顿,可是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抱怨,倒是一直洋溢着高兴的神色。后来,婶子和队里的八九家都学做衣服,我们柯老队里的一道风景就是成衣加工销售车队,每个加重自行车后面是七八十来斤重的大包袱,出行时是一行雁,回归时是一行雁,街道里摆摊是一行雁。记得当时的款式男式最好卖的是中山装,一件卖二十多块,能净赚四五块钱吧,挺难做的,光四个插兜就费工不少,稍不注意,一剪子下去就出问题,废了布料,重做。邮电绿、军绿和纯蓝裤子也盛行了好多年。女式上衣比较多,几乎一年流行几种,有带领的,圆领的,盛行了好几年。裤子变化不大,直筒裤、大开口的喇叭裤,什么偏开的,前开的,这些款式多数自己琢磨出的,或者是看到有外面回来的人穿,琢磨琢磨就改装了。
在缝纫机的响声里,我上完了学,端起了铁饭碗;哥娶了媳妇,成了家;庄子上的房屋一间间盖起来,有了上房,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
后来,市场开放,贸易开放,新型的服装加工模式盛行起来,好些不会做衣服的也动起来,大批的衣服从南方的厂房里运出来,涌向各种市场,缝纫机就逐渐闲下来,我们家的也不例外。除过偶尔改装,或者做我们的衣服外,缝纫机逐渐退出我们的视野。
今天,无意中又看到了这件老古董,它静卧在上房里,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沉静而安稳,而年近古稀的母亲还在孜孜不倦地照看着我们的生活,仿佛永不疲惫,永不倦怠。
感谢上苍,感谢母亲和她的缝纫机,感谢那一段快乐而平凡的岁月。默默执念,惟愿时光不老,母亲的岁月永远静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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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日期:2016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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