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公众号：青鸟文化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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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阵寒风吹过，扫光霸据田野多半年的铺天盖地的绿意。小雪已过，动物们开始冬眠，活跃多时的虫类开始蛰伏，劳碌一年的农民们终于结束了多半年的持续性劳作，开始舒缓筋骨，休整精神，开始逍遥散漫的冬季生活。
这是一条古老的街道，在几十数百年前据说人们以窑洞为店铺，招徕十里八乡的村民来赶集。而今，街道经过了扩建整修，街面整齐宽阔，两旁小楼林立。冬月的乡村集市，有着一年中少有的热闹气象。水果摊，干果摊，调料摊，零食摊不用说都是千篇一律的摆着。摊主们多半是固定的流动商贩，有紧邻县城的，有本乡镇的，还有临近乡镇的。本地的集市还是沿循古老的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赶集日，老商贩们就像随洋流而动的鱼群一样，随着赶集日子的变化，从一个乡镇转移到另一个乡镇。来来往往的赶集的农民从各个路口拥挤出来，像极了顺着洋流前行的鱼类。
在地里辛苦了一年，花结出了果，果进了仓库，或是正走在大江南北的水果摊上。虽然今年果农收入不景气，但是好在不论贵贱，都给气调库和果商送给了。光景随年转，一年的辛苦总要给补偿补偿，一年的辛劳过后，冬三月就要吃好喝好玩好。钱踏踏实实的攥在手里，不花，舍不得花的人可不多。都要与时俱进么，人活一世，吃穿二字，来来往往赶集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集市上铺陈的商品五花八门，有细小如针头线脑的，有阔气如简易橱柜的。在这里，只要你不怕受冻，不怕麻烦，自家树上的几颗红彤彤，充溢着蜜汁的柿子，菜园子里多余的萝卜，小葱，白菜，菠菜都能很快转化成一小摞毛钞，温暖、充实、调剂平淡的家常日子。每到逢集的日子，到九点多，各种摊子就零零散散的支起来了，朝西摆的是针头线脑，衣物用品；朝东密密麻麻见缝插针的是水果蔬菜副食。摊主的位置常年基本不变，所有人似乎都默契的坚守着自己和他人的位置。为了招揽客人，也为了给自己的一天生计开张，总会有几个年轻的摊主打开其他地方淘汰已久的大音响，用红红火火的久已不流行的流行歌曲对整个集市进行轰炸。若是单纯赶集，会觉得平白添了几份年节将至的热闹喜庆，但是，这个镇子上的初中刚好在这条街上，所以，老师们不胜其烦，学生们则在三四天一次的赶集日，经常性的无可克制的走神。其实，就是那么一条不宽的街道，物件也变化不大，但是乡民们还是热衷于赶集。现在人的生活水准普遍提高，爱凑热闹的小青年们，贪吃精厨艺的小媳妇，大嫂们三天两头都会来赶集，更是图和姐妹们聚一聚，哪怕仅仅是逛逛，吃一碗凉皮子，炒凉粉或是饸络面也是好的。
常听人说，好货不怕夸。商贩们似乎熟谙此道，叫卖声不绝于耳，有一部分人先进一些，摊子上支着大喇叭，不知疲倦的从开集喊到集散。当然，热情高嗓子好的摊主，坚持自己叫卖吆喝。在街道上，常年回荡着买辣椒的摊主尖细高持续的”螺丝辣子，螺丝辣子，螺丝辣子“声。那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嘴皮薄细，皮肤是黄土高原上少有的灰扑扑的苍白，手指逡裂，一年四季乌压压的黑指甲。
还有俩兄弟，都是卖水果的，形容酷似，每每有人经过，会大声吆喝，”香蕉kuo(方言，意为又)便宜了“。老大很会做生意，每次电子称上的几毛几分钱，他会很大方的给你毫不犹豫的刨掉，说给你算便宜点。但是，他摊上的水果，价格从来都不低。
走在街道上，有附近农民自家产的果蔬，常见的有南瓜柿子，白萝卜菠菜，通常卖相不是很好，但是胜在价格便宜，天然有机，所以也有一定的销路。穿行在各种摊点之间，耳边不时传来“豆腐捎上，豆腐捎上”、“橘子十元十斤，香蕉十元八斤” 的此起彼伏声。
你看，他正在细心的摆放刚从袋子里捧出来的柿子，那认真的样子，好像照看自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你看，她已经支起了炸制油饼油糕的摊子，小巧的简易炉子调皮的吐着火舌。你看，他已经摆好了货摊，蹲坐在人行道上面的台阶上，一手拿着烤饼，另一只手握着颀长的青葱，似乎自己正在享受人间珍馐美味。
你看，绿的发亮的青椒一堆堆挤在一起，白白胖胖的白萝卜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裸露着肉嘟嘟的胳膊和大腿。粉嘟嘟的西红柿上面的绒毛清晰可见，成捆成捆的葱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笔直树立，整装待发。
你看，那边支起了一口大锅，锅里的羊肉沸腾着，水汽刚升上去半米左右，就被冷的能冻掉耳朵的北风拦截停滞，远看和冷凝了的羊油一样，有了沉滞感，像半透明的毛玻璃横着街上，吸引着许多上了年级的人们驻足。摊主的脸上刻满了烟火熏燎的岁月浓彩，穿着敞开着纽扣的羊皮短袄，一边熟络的招呼着行人，一边熟练的捞肉，切块，加汤，加调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零摊，简简单单，炭块煤灰醒目可见，但是生意出奇的好，据说是羊肉泡世家，汤鲜、料足、肉量足，回头客老主顾自然会经常捧场。
常年在街道上摆摊的卖饸络面的两口子，五十岁左右，精干，着装整齐，头发干净清爽，手底麻利，调的面味道好不说，更重要的是她们清楚地记着主顾们的喜好，辣子多的，不要辣子的，蒜多的等等，所以很多人都乐意去他的摊点上去。据说，他们的小面摊子，每次集散后都能向信用社存七八百块钱。
在街道向西门的方向，有茶叶摊子，有农具摊子，有音响摊，更多的是普通艳丽的小孩大人鞋服衣物，一家接着一家，还有廉价的老年人棉袄，护膝，棉裤。有些式样陈旧，但大多数样式还是很赶潮流的，大多数农村的妇女老人还是乐于在这里购买的，一则实惠，二则也时兴。农村地方么，再干净，也是离不了和土地打交道的，普通衣物就可以了。
在西门，有三个老头，都是剃头匠人。这是流传已久的行当。他们多给上了年级的老人剃头刮脸。行头也简单，铁皮小火炉上面搁一把大铝壶，自带两把板凳一个脸盆一个毛巾就够了。主顾不多，但是很固定，都是同年龄段的。年前，其中的一个夜半逝世，现在只剩老哥俩守着剃头摊子。
在东西二门的街口，分布着几个鞋匠。其中的一个四十多岁，微胖，一腿残疾，但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据说，他的摊子已经30多年了。靠着修鞋，他家都盖起了二层小洋楼。
当手头充裕，钱包鼓胀时，妇女们爱美的天性也会在相互怂恿攀比的潮流下得到最大的催生膨大。街道的几家美发店一进入冬季，就会拥挤不堪。她们会结伴前来染发，烫各种大大小小的发卷，纹粗粗细细的潮流眉毛。
这个时节，外地打工的小青年回来了。他们大多初中没上完就被外面世界的花花绿绿吸引，在上海西安打零零碎碎的工，到了冬季，就返回家乡，像候鸟一样准时。他们带来的是花花绿绿的漂染设计过的发型，裤腿开叉的大喇叭裤，时髦动感的舞步，和刚被大城市洗礼过的见识。他们会特意挑选学生放学吃饭的时候，打开小音响，跟着劲爆的鼓点节奏，甩着宽裤边，登着亮闪闪的舞鞋，开始扭来扭去，撩拨得本无心学习的孩子心生向往，撩拨得青春小姑娘心思百转千回。老师们却无可奈何，出了校门，本再无相互的师生关系，你管它不着，人家都是社会小青年，也不归学校管辖。所以，在这样的夹缝空挡，学校就会多一份心操。
穿行在拥挤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烟叶子的辛辣味，炸油糕的甜香味，劣质塑胶制品的呛鼻味和人群中散发出来的混合气味。最多的是简单的热闹和高兴。在小小的乡镇，人们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翻过生活这本浸满五味调料的无字大书。
小小的街道，也是人生一角。普通平凡的的人们，在街道上行走，在集市上欢笑。在冬日里，凑个热闹，赶上一场零里零碎的集，足以驱散冬日的苍凉和冷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