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s和几个姐妹外出录综艺节目。听闻台湾地震,大s给家里打电话,问3岁的儿子“怕不怕”,儿子回答“怕”,保姆补充说“弟弟哭很大声”。汪小菲在儿子身边,立马对儿子说:“你有哭?一个男孩子,地震有什么好哭的!”语气是嫌弃的。
大s立刻用严肃的声音对汪小菲说:“Shut up,汪小菲!”然后马上转变语气,用非常温柔的声音直接安慰儿子。
她说:“妈妈要给你魔法亲亲,你害怕的时候,就把魔法亲亲放在你的胸口。爱你,爱你,爱你……”
场景2:
大s参加《我们长大了》综艺,主持人问大s,小孩会问爸爸妈妈更喜欢哪个吗?
大s回答:“爸爸只爱女生,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去跟女儿睡。儿子如果进来说‘爸爸’(奶声奶气),他就会对他说‘滚’”“因为他觉得儿子就要像男子汉,不能发出来小奶音。但是因为小孩子太小,他改变不了自己声音的。”
以上两个场景里,汪小菲有非常分明的性别教育观,儿子需要有“男子气概”,哪怕他还是个小baby。女儿就怎样都可以,因为她是女孩。
但汪小菲所谓的“男子气概”,是针对男孩子的某种畸形的爱,是一种建立在贬低女性基础上的狭隘的爱。
下面,我用波伏娃《第二性》中的阐述来剖析这种爱的形成过程。
第一阶段,儿童出生之后很长时间里,并没有性别意识。
在他们的世界里,先感受的是成人与儿童二元关系带来的紧张与压力。“成年人在婴幼儿眼中一如天神,他们有威权可赋予他存在。”所以他们最害怕的事是分离(被遗弃)。他们总是依恋怀抱,渴望亲吻与爱抚。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二阶段,男孩女孩在应对分离焦虑时发现了互相之间的差异。
幼儿长大,需要更多地向外探索世界,于是不得不逐渐离开父母的怀抱,因此出现分离焦虑。而性别之间的差别逐渐在大人对待孩子的态度中显现出来。“在这个阶段,女童似乎特别享有特权,受到偏袒”,因为她在这个阶段的分离来得较为和缓。
大人特别会愈来愈不愿意给小男孩拥抱和抚慰;对小女孩,父母亲还是一样宠她、哄她,让她依偎在母亲的裙边,让爸爸抱她坐在膝上,抚弄她头发;父母亲让小女孩穿上轻盈、柔嫩的洋装,仔仔细细帮她梳头发,她哭、她闹脾气,大人都宽容以待,她挤眉弄眼、她撒娇卖俏,大家都觉得有趣。小女孩和他人保持着身体的接触,接收到他人和善的目光,让她免受孤独的煎熬。至于小男孩,父母亲甚至不准他做出讨人欢心的动作和表情;他要是引诱别人、撩动别人、装模做样,则只会惹人生气。大家都对男孩表示:“男子汉不需要别人来吻他……男子汉才不会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大家总要小男孩当个“小小的男子汉”;他们表现得像个成年人,便会受到赞赏。男孩只有在不想讨人欢心时,才能讨得成年人的欢心。
许多男孩因为害怕而不得不当个独立自主的人,但私心里其实都希望自己是女孩……(波伏娃《第二性》第二卷?第一部·成长?女童)
这个阶段,表面上女孩子得到了更多的照顾,在心理上占了上风。但其实,她作为儿童,无非只是获得了正常的对待。可男孩子却因为需要像个“小大人”,心理发展上有许多缺失。不过,这个缺失很快就会获得补偿。
第三阶段,男孩子因为被赋予厚望而获得了心理补偿。女孩也因此羡慕男孩被重视的地位。在中国家庭中,关于长姐长兄的教养观念,与此有相似之处。总之,这样的观念不是儿童自然生发的,是成人强制输入的。
然而如果说小男孩一开始没他的姐妹那么受到眷爱,其实是因为大家对他的未来有更宏伟的构思。对男孩这种高标准的要求,正意味着他更有价值。二十世纪的法国作家墨哈思回忆道,他小时候很嫉妒特别受到妈妈和祖母宠爱的弟弟,他爸爸则会牵着他走出房间,对他说:“我们是男子汉,别理这些女人家。”
大人总是说,对男孩的要求较高,是因为他们比女孩更优越;为了鼓励他们挑战男人未来必须面对的艰险前程,总会灌输他们男性尊大的观念……
男孩的自恃尊大比较出自补偿心理,补偿第二次“断奶”的痛苦;这种补偿心理是由成年人引发的,继而受到孩子热烈响应;借着这一点,男孩不再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婴儿、自己不能成为女孩而遗憾。(波伏娃《第二性》第二卷?第一部·成长?女童)
所以,小女孩看似得到了更多的宠爱,实则是一种贬低。成人心里想的是,女孩嘛,将来就是结婚、成为某人妻子、操持家务,不需要她干什么大事业(她也干不了男人干的大事业),所以柔弱一点没什么问题。因此,对女孩看似更宠爱,实则是一种低期待。其后,当女孩显露出不符合成人对“女性”定位的一些表现时,就会出现直接的贬低与压抑,而不是欣喜和鼓励。女孩会在真实的自我和外界对女性的定位产生冲突时源源不断感到困惑。
事实上,许多男孩也一样倍感压力。如果这个男孩并不像他周围的成年男性那样喜欢冒险、展现力量,而是表现得细腻、敏感、柔软,他同样会受到贬低与压抑。他的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超越女孩,担起大任,成为世界的主宰。
第四阶段,男孩获得主体性,得以一往无前。压力巨大的同时,也逐渐自视尊大,贬低女性。于是男性与女性之间形成对立关系。
成长是向上向外的过程,男孩因为被赋予了发展的正当性,所以向外探索过程中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当的,符合期待的。冒险、破坏、出去闯荡,都被鼓励和赞赏,他不断地在“有男子气概”中获得优越感,无论他是否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胆识与胸怀,他都将自己视为比女性更优越的个体。这个成长过程非常具体、非常长,男性优于女性的观念,可能非常温柔隐蔽,也可能极粗暴直接。例如,男子气概是褒义词,男人婆与娘娘腔是贬义词,我们非常随意地使用它们,很多时候根本察觉不到背后的问题。
第五阶段,男性女性建立家庭,养育孩子,又将这样的“爱”传递下去,因此伴随许多矛盾冲突。
其实,上述那些观念与我们现代社会的发展早已呈现了极大的割裂和冲突了。
男孩女孩早就同样接受教育,个性气质、专业能力、胆识与智慧都与性别无必然关系,他们于成长过程中模糊知道这一点,但在刻板的教养观念里,很多孩子不能真实面对自己,也没能按自己本来的样子去发展自我。
成年女性早已经同等参与社会劳动,与男性一样做出经济贡献,但却没能获得足够的尊重。女性贬低的观念下,女性可能失去很多本能够胜任的工作机会。
在现代家庭里,女性的处境更糟糕,许多女性既要外出工作,回到家庭里仍然要承担大量的家务照料工作(比男性多)。不需要外出工作的女性,家务劳作、养育付出若被隐形,“男人养家”就会是更大的贬低。
也就是说,男性与女性的现实贡献和男性优于女性的观念早已经不匹配了。于是,两性一旦建立关系,就可能产生极大冲突。
亲子之爱出自天然本能,许多父母可能在拥有新生命后,自然修正发生在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性别刻板观念,从孩子的真实需求出发,积极回应,这样的孩子成长是积极健康的,人格是完整的。好的社会观念、教育理念里,每个个体得到尊重,也可能培养出非常健全的人格和平等的性别观念。
遗憾的是,还是有相当多男性女性双方成长过程不同,组建家庭后许多观念就会发生激烈碰撞。
家庭是一种关系,相当多家庭里,男性是“一家之主”,只是因为他是男性,只需要因为自己是男性就享有比女性更好的地位,他同时享有“父权”与“夫权”,需求被首先照顾满足,无法同等地看到女性的才华和付出。他也许没有严重到压迫女性,但仍然可能在关系中使女性处于劣势,传递出男性优于女性的观念,进而在养育孩子时形成一个糟糕的闭环。
大s很早就出现在公众面前,早早进入娱乐圈赚钱养家。在各种节目中,我们看到她们三姐妹亲密无间,看到她们与妈妈相依为命,一路互相扶持。她在家庭里承担了一个照顾他人的角色,是因为她的能力,而不是其他。她们家庭内部因此没有对立关系。
汪小菲恰好是典型的父权制家庭养育的结果,童年经历可成为前文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对儿童成长的现实注脚。早早经历与父母的分离,被过早要求独立,带着这样的巨大缺失,他成为了母亲(张兰虽为女性,但同样是“父权”代表,表现出极度的厌女)眼中那个可担起家庭重担的“男子汉”,可是从他的许多行为表现看,就是一个非常幼稚的、没有真正长大的、人格有极大缺陷的人。
他的能力与大s比起来,可以说是全面不如的,但他无法忍受在两性关系中自己不是权力主体,因为那可是他前半生艰苦向上想要获得的。
除了能力,还有一个事实是,大s虽为女明星,但自从当了妈妈,承担了大量的养育责任,孩子需要的陪伴、照料、交流对话,首先需要大量的时间,大s做了这么多,有多少公众就是将这一点“隐形”了,才会在“不让孩子见爸爸”的错误描述中对她口诛笔伐。
现实中的汪小菲是既得利益者,也是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受害者,因此对着自己三岁的儿子说“滚”。社交媒体一度也特别喜欢说他是“女儿奴”,“儿子是隐形人”,重复糟糕的叙事,伤害幼小儿童。
大s是多好的妈妈呢?就以地震时她安慰儿子为例。如果她在现场,一定是直接拥抱和亲吻吓得大哭的小儿子,但她不在。她变出了个“魔法亲亲”,既直接安慰了孩子,还可在孩子再需要时,随时获得力量。孩子因此不需要疑惑自己是否正确(汪小菲就给他造成这样的困惑),而且他确认,妈妈是个有强大力量的人,妈妈非常爱我。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情绪安抚与爱的表达。她对女儿的爱也同样,直接而热烈,在节目里留下了许多触动人心的表达。
人类的童年,就是不断从父母的爱里获得力量,最终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我,发展出自己真正的力量。这种爱,是没有任何条件的爱,是不带外在期待的爱,是对个体完全接纳的独一无二的爱。
但是,如此爱那两个孩子的大s,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