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赵兰会，利津县第二实验幼儿园原园长，正高级教师，担任过近九年的初中校长，11年乡镇教育办主任。2007年开始担任利津一幼园长，2016年3月轮岗到二幼担任园长。是”家园共育”国培专家，山东省教育管理创新园长，山东省创新榜样，东营市名园长，荣获第十一届宋庆龄幼儿教育奖提名奖，第二届安徒生教师奖。河南师大、济南幼师高专、山东体育学院等多所高校客座教授，利津游戏课程模式的创建人。
春暖花开时节，风里裹着温柔的暖意，花婆婆如约踏上了利津的土地。这份去年在温州全国幼儿园发展论坛上的约定，纵使我如今已卸任园长，日常鲜少留居利津，也执意要专程赶回——不为别的，只为赴这趟与挚友之约。我未曾料想，这短短两天时光，竟让花婆婆亲眼见证了我退职三月后，在孩子们心中那份依旧滚烫的分量。
清晨用过早餐，我们便早早迈进那所久违的幼儿园。我陪着花婆婆先从幼儿园环境逛起，彼时园内正逢盛花期，带着清甜花香的春风拂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所有生疏感。小农场、植物园、天井里，幼儿园处处姹紫嫣红，生机勃勃。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整座幼儿园宛如一片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成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50亩的园区尚未逛完，户外游戏时间便准时到来。各班孩子像挣脱了束缚的小鸟，如潮水般奔向专属的游戏天地，欢笑声瞬间填满了整个校园。我们也放缓脚步，循着笑声走进游戏区，想让花婆婆亲眼看看孩子们“真游戏”的鲜活模样。
当我们缓缓走向绳网区时，一个眼尖的小男孩率先捕捉到我的身影，他像发现新大陆般，清脆的嗓音瞬间响起：“看！园长爷爷来啦！”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让所有孩子齐刷刷转头望来。等我们走近，那些原本沉浸在游戏里的小家伙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玩具，停下玩耍的动作。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感召，他们像一群雀跃的小鸟，一批接一批地朝我跑来，紧紧把我围在中间。有的搂着我的大腿，有的拽住我的胳膊，一个个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眼里满是重逢的兴奋，话里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埋怨：“园长爷爷，你去哪了？我们好想你！”“园长爷爷，你还会走吗？我们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呢……”
我不愿怠慢任何一个热情纯真的孩子，赶忙蹲下身，左手搂搂这个，右手亲亲那个。可越是这样，身后的小家伙们越是使劲往前挤，小脑袋凑在一起，生怕错过了和园长爷爷亲近的机会。那一刻，滚烫的童心撞进心底，我眼眶悄悄湿润，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在孩子们面前，我绝不能失态。我笑着回应每一张仰起的小脸，努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连话都不敢多讲，生怕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
而这样动人的场景，竟一路跟着我们重现：从绳网区到积木建构区，孩子们会放下手中的积木围过来；从水上挑战区到沙土区，小泥手也顾不得擦就拽住我的衣角；从小班到中班再到大班的户外天地，每到一处，都有稚嫩的呼喊与热烈的拥抱。没有老师的刻意组织，没有统一的指挥引导，只有最本能、最炽热的情感在空气中涌动。谁说孩子不懂爱？谁说孩子不会表达？他们早已用每一次拥抱、每一声追问、每一个黏人的小动作，把最纯粹的心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花婆婆一路看在眼里，也跟着我鼻子酸酸的，偶尔会悄悄抹抹眼角，我便笑着跟她说起这些年的坚持。我始终坚信“你怎样对待孩子，孩子就会加倍奉还”。一个园长，不该天天躲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应付那些形式主义的事务；而是扎根于游戏现场，立在孩子们中间——去看他们新奇的玩法，听他们清脆的笑声，懂他们藏在眼神里的需求，让每一个决策都带着“儿童视角”，真正走进孩子的心灵。也正因如此，我给自己取了个微信名：“孩子王”，我想做一个名副其实、能和孩子们玩到一块儿的“孩子大王”。
近二十年来，只要我不外出讲学、县里没有必须参加的会议，无论是上午的民间传统游戏时间，还是下午的户外自主游戏时间，我一定会出现在孩子的游戏现场（一天都没落下）。我始终记得：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观察就没有对游戏的有效指导，更谈不上办高质量的幼教，也无法真正促进孩子的深度学习与成长。
说起民间传统游戏，我可比有些年轻老师会玩得多——毕竟，我就是玩着这些老游戏长大的。在那个物质匮乏、文化落后的年代，是跳皮筋、打陀螺、滚铁环这些妙趣横生的民间游戏填满了我的童年，陪着我走过了一段苦乐交织的时光。如今，我既是孩子们的玩伴，也是老师开展游戏的指导者。走到跳绳的班级，我会停下脚步，和班里的“跳绳大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PK，绳子甩得“呼呼”响，孩子们的加油声此起彼伏；看到玩打地鼠的孩子，我会接过小气锤，故意声东击西，轻轻敲在“小地鼠”的头顶，惹得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在橡皮筋游戏现场，我能以一当五，和孩子们展开一场持久的拉锯战；遇上玩跳门槛的小家伙们，我会插进队伍，有节奏地跳过一道道门槛——这既是陪他们玩，也是悄悄传递双脚跳的正确方法。那次玩完，听到一句稚嫩的夸赞：“园长爷爷好厉害！”“园长爷爷，我觉得你变年轻啦！”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想：这小家伙，可真会说话！
孩子们玩踩高跷时，我会拿起一副走上两步，稳稳的平衡能力让他们观察模仿；转到“老狼老狼几点了”的游戏圈里，我就扮演起“老狼”，故意弓着背、咧着嘴，做着夸张的动作，吓得小家伙们东躲西藏、大呼小叫；小班孩子最痴迷老鹰捉小鸡，我总爱扮那只“老鹰”——时而屈臂“扇动翅膀”，俯身作势朝“小鸡群”俯冲；时而张开手掌，摆出凶猛捉拿的模样，逗得孩子们尖叫着躲在“母鸡”身后，笑声洒满整个院子；捉尾巴游戏，让我把小男生追得撒丫子四处奔跑，满头淌汗；遇上孩子们玩流星火球、降落伞和扔炸弹，我也会加入进去凑个热闹。仗着力气比孩子们大得多，我总能把道具扔得直冲云霄，每一次高空飞落，都引得孩子们仰头惊呼，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崇拜。
秋日的中午散步时间，植物园成了孩子们的乐园。红通通的海棠果、紫莹莹的葡萄、酸溜溜的山楂，还有圆滚滚的核桃挂满枝头，我常抱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小家伙，把他们高高举过头顶，让他们亲手摘下果子。孩子们的小手攥着新鲜的果子，笑得比枝头的果子还要甜。到了夏天，西树林的白蜡树上准爬着天牛。我带着孩子们逐棵树搜寻，小家伙们眼睛尖，总能最先发现藏在树干上的目标，每次搜寻都收获满满。我告诉孩子们：“就是这可恶的天牛，把好好的树干咬坏了，得判它们‘死刑’！”胆大的男孩子带着怒气，把天牛扔进小溪，看着它们在水里挣扎半天才沉底；有时我会举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天牛的头，孩子们便会齐声喊出我教的词：“罪有应得！”这便是我们独创的“人工灭虫法”，既消灭了害虫，也让孩子们懂得了保护植物的意义。
夏日午后要是又闷又热，蜻蜓就飞得特别低，成了孩子们眼中的“小惊喜”。我会抄起一把扫帚高高举起，孩子们呼啦啦跟在我身后，像一群小卫兵跟着“拍蚂楞”。我神神秘秘地告诉孩子：蜻蜓能听懂人话。于是孩子们就唱起儿歌：“蚂楞蚂楞来，我给你穿花鞋；蚂楞蚂楞落，我给你穿花裤；蚂楞蚂楞飞得高一点，我给你穿得孬一点；蚂楞蚂楞飞得矮一点，我给你穿得好一点！”一扫帚落下，总能扑到几只，偶尔用力过猛碰掉蜻蜓的头，孩子们便会皱着小眉头，露出惋惜的神情，那模样让我忍不住想笑。
有天中午，大三班的孩子在玩“攀屋顶”的游戏——先助跑，再沿着大斜坡手脚并用地往上蹭，顺势抓住绳子就能爬上去。我看得心痒，也加入其中，没抓绳子，直接一路往上跑，像“飞檐走壁”似的冲了上去。几个小男生见了，立刻跟着模仿，最后有个叫刘明泽的小男孩终于挑战成功。我刻意把他托举到我的肩膀上，对着所有小朋友大声表扬他，大家跟着一起鼓掌，掌声响亮又真诚。刘明泽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还带着点羞涩——我知道，这种对挑战成功的褒奖，能帮他们鼓起战胜更多困难的勇气。
还有一回中午，我在院子里散步，看见大四班老师带着孩子们爬铁管子，每根管子下都围着一群仰头加油的孩子。我看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痒，也加入其中。爬高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毕竟我是爬着树长大的。攀爬有技巧，我脱掉袜子，往手心吐了点唾沫，两手搓了搓，一把抓住铁管子，两脚紧紧夹住，手脚配合着发力，一瞬间就爬到了6米多高的顶端。我这六十岁的园长爷爷不减当年！孩子们的加油呐喊声顿时响成一片，那声音里的激动，比他们自己爬上去还要热烈——园长偶尔在孩子面前“露一手”，不仅能树立起他们眼里“无所不能”的园长高大形象，更能悄悄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我们还特意研发了仿古黄包车，投放到孩子们的游戏中。这天中午餐后散步时间，我看见一个班的孩子正从小农场溜达回来，便笑着叫住他们：“来，咱们玩拉黄包车的游戏吧！”说着，我便像鲁迅笔下的人力车夫那样，稳稳拉上两个孩子，在园里的小路上一颠一颠地跑起来。调头时放慢脚步，转弯时仔细把控方向，停车时轻轻稳住车身，每一个动作都认真示范给孩子们看。很快，小家伙们就学会了——小男生们拉起小女生，腰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小绅士；坐车的小女生则双手搭在腿上，一脸惬意，宛如娇俏的“大小姐”，直到午休音乐响起，大家还恋恋不舍，缠着我说明天还要玩。我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
除了陪孩子们玩游戏，我还常利用午睡前的故事时间，悄悄走进各班寝室，给孩子们讲有趣的绘本：《手套》里小动物们相互取暖的温暖情谊、《我要一个新屁股》里的俏皮幽默、《爸爸，我要月亮》里跨越天际的奇妙想象，我都绘声绘色地讲给他们听，时而模仿小动物的叫声，时而做出夸张的表情。孩子们听得入迷，小眼睛亮晶晶的，对阅读的兴趣也一点点被点燃，阅读习惯就这样在一个个故事里慢慢养成。后来常听家长说，孩子回家会念叨：“今天在幼儿园最开心的事，就是园长爷爷给我们讲故事啦！”
走在幼儿园里，花婆婆笑着跟我说：“原来好的教育，从来都不是刻板的道理。”我点点头，心里满是认同。其实教育真的没那么复杂，就像大鱼带着一群小鱼在水里自在游弋，你用真心对待孩子，孩子便会用最纯粹的爱回应你。我始终觉得，园长的意义与价值，从来不在办公室的文件里，不在冰冷的报表中，而在扎根孩子中间的每一个瞬间——是陪他们游戏时的欢声笑语，是给他们讲故事时的绘声绘色，是被他们围着时的温暖拥抱，是见证他们成长时的满心欢喜。
夕阳西下时，我和花婆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幼儿园。风里依旧带着花香，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我知道，我的这份无可救药的不泯的童心，把一生都献给孩子的执着，这份“孩子王”的坚守，会一直留在我心里，温暖往后的每一段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