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教育场域有三个空间，物质空间、认知空间与精神空间。
只有精神空间能让教育产生生命力，让教育者产生教育信念。今天，我们需要特别营造精神空间，来帮助教师养成教育的自觉性。
全文字数：5189字
阅读时间：10分钟
2021年11月05日
胡华名师工作室
自然 · 灵性 · 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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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斯贝尔斯说：教育的过程首先是一个精神成长过程，然后才成为科学获知的一部分。但真正的教育必须超越于此，而上升到培育人的精神、安顿人的心灵的高度，以接近教育的本质。
他对人类的三种教育方法进行了剖析：
第一种方法是训练，它与训练动物相似，这时人就成为纯粹的客体；
第二种方法是教育与引导，人处在相对开放的交往中，文化得以传递；
第三种方法是存在之交流，这种我与你的关系“人将自己与他人的命运相连，处于一种身心开敞、相互完全平等的关系中”。
他认为，“训练是一种心灵隔离的活动；教育则是人与人精神相契合、文化得以传递的活动；而人与人的交往是双方(我与你)的对话与敞亮，这种我与你的关系是人类历史文化的核心”。
《什么是教育》—— 雅斯贝尔斯
01
围绕两个活动
展开的讨论
深秋的天气很好，我们选择了在楼顶的天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讨论问题。
我们先对两个班的孩子在楼顶“一米菜园”里发现自然生长的“紫苏”而进行的生成活动展开了讨论。
A班教师
我们班开展活动的思路是这样的，因为小朋友不认识这种植物，所以我们先引导孩子们进行观察。小朋友发现，它会掉籽儿，而且掉出来的籽儿是黑色的，他们剥开了装籽的壳，里面的籽是紫色的。我们铺了一块布，让孩子们一起来收集这些紫苏的籽儿。加餐的时候，孩子们吃了芝麻饼，我和孩子们说，紫苏也是可以用来做饼的，和芝麻有些像，有的小朋友一听紫苏籽可以吃，就迫不及待去尝。我觉得，孩子们是可以通过眼睛、嘴巴、手的感知去获得对新事物的认识的。
B班教师
上一周我们来楼顶时，孩子们就发现了一簇长得特别茂盛的紫苏，并开始了研究。昨天，我们上到楼顶后，他们直奔紫苏，发现紫苏已经结籽成熟了，只要折下枝条来，在地上拍一拍，就会有籽直接掉出来。于是，孩子们开始了自由探索，有的在剥籽儿，剥的时候，还会用树叶把它们盖起来，担心被风吹走，又找了小石头给围起来；有的人在种籽儿，孩子们种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的人直接把籽种进土里，有的人是把一根树枝直接插在土里面；也有的人在用枝条扫地；还有的人在收集叶子，说要把叶子带回去继续探索……学习方式非常多样。这个过程中，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学习。
那天，我刚巧在楼顶上，看到了孩子们的学习，感觉两个班孩子的学习状态是不太一样的。B班的孩子学习是持续的、投入的，感觉他们很享受学习，一直沉浸在之中，离开现场后，学习热情依然在；A班的孩子，因为学习的线索是老师给的，老师提出什么问题，他们就思考与回答什么问题，孩子们学习的时候明显感觉眼里的光少了一些。
我用相机记录下孩子们
沉浸于学习之中的样子
享受探索的孩子们
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决定着花草园的教育探索究竟是哪个层次的探索……
对于教师来说，如果能做到讲解、引导幼儿观察，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不是开端，也不是终结，更不是我们追求的教育样态。因为从根底上来说，这种方式依然没有摆脱教师中心论的影响，是教师对儿童的不信任、不放手。
教育场域有三个空间，
物质空间、认知空间与精神空间。
仅追求认知空间，容易让教育没有扎根性，
只有精神空间让教育拥有了生命力，让教育者产生教育信念。
今天的花草园教育探索已经从第二空间迈向了第三空间。
02
与
儿童生活的关系
花草园教育是鲜活的，是有源头活水的。但这个源头活水是从哪里来？我们的教育也并没有一直停留在“相信儿童”“放手儿童”这样的认识上。很多人羡慕我们教育鲜活的样子，却很难知道我们的教育探索究竟从何处着力？
我们确信，儿童是通过“享用世界”的丰富意义学习与成长的。儿童在复杂的生活情境中，需要沉浸在其中的某一个状态里，以获得丰富的精神性的学习与成长资源。
我们常常把儿童变成学习者、受教育者、游戏者，却很少把儿童看作是生活的“享用者” （enjoyment）。享用者一词反映的是儿童在生活中生活、在生活中游戏的一种精神状态。
“享用”是一个哲学概念，也是一种人的存在方式。享用是一个人整体的精神投入到值得享用的生活对象之中的具身体验行动。
现在的学习概念，常常把儿童看作学习工具，把学习自身看作获得某种工具性知识或者手段性知识的过程。这种学习本身——不管是深度学习，还是有效学习，都只是一个心理学意义上的学习，或者是教育技术意义上的学习，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的意义上的学习。
儿童不仅仅是学习者，更重要的是一个生活者，是一个享用者。学习不是一个特定的心理活动，而是一个意义生存活动、精神生存活动……享用其实也表现了儿童的主体性在场和创造性参与，它是以主体的姿态获取教育生活中的意义和价值，以主体的姿态投入到与教育的融合之中。
“生活享用者”在学习的时候，是享受当下的，教师不打扰时，会有心流出现。而心流不仅滋养着孩子们的身体与学习状态，还可以让他们的精神变得更加丰沛，这是最为宝贵的教育资源。
儿童是生活的享用者（enjoyment），就是把儿童看成是正在创造自己美好生活、享用美好生活的生活者。
对于儿童来讲，进入到幼儿园，就成为了生活的享用者。我们相信，儿童是可以自己创造生活的，也是可以自己创造生命的。
儿童不仅仅是进入世界，同时也创造自己；不仅仅是塑造世界，同时也塑造自己。所以儿童的诞生，其实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是父母对他们的诞生；另一方面是他们进入世界之后自己对自己的不断诞生。
对于儿童而言，享用意味着在场、融入、参与、汲取、转化、生成。我们要给儿童提供机会条件，让他自己完成一次对生命的再追寻，找到一个精神的土壤。而这片精神的土壤只有在生活里才能找到。儿童通过创造他们的生活，也是帮助成人创造一个世界。
这一认识与探索，也是花草园教师有着充沛生命力与创造力的源泉所在。
03
我们是共同生活的享用者
当我们用这样的态度来为儿童创造可享用的生活的时候，需要一次次地完成敞开、接纳、浸润与转化。
情感是精神空间的重要维度。儿童没有了积极的情感，教育就没有了生命，任何教育的预期都无法顺利达成。所以，教师要构建的精神空间不能没有情感的位置。让教育从“第二空间”进入“第三空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本质上是教师人格的改变，即人格的开敞与人格的重塑过程。
敞开
儿童天生就是敞开的。
如果我们敞开得不够，
会给儿童成长带来困扰。
Q
什么是敞开？
敞开是一种什么状态？
教师要敞开的是什么？
敞开意味着要放下自己内心的戒备，放下心里的壳，和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孩在一起。
——王钰诗老师（教龄8年）
敞开就意味着在当下，那一刻是特别放松、安全的。
—— 田巍老师（教龄17年）
敞开意味着对自己有足够的共情。和孩子们一起聊出生的故事时，孩子们看着我肚子上的伤疤，他们用心疼的手抚摸我时，那个刹那我很感动。
—— 李文老师（教龄14年）
Q
是什么让我们不敢敞开？
会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打开后，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 李美杰老师（教龄6年）
是自恋。当一个人比较自恋的时候，就会有各种的包袱。
—— 罗希悦老师（教龄8年）
是自卑，对自己不够自信，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就不愿意敞开了。
—— 张蕾老师（教龄16年）
对自我的不接纳。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没达到理想的状态、一个标准，想让自己更好一点，所以就不想敞开。
—— 曹云香老师（教龄2年）
不敢敞开，是缺乏勇气。那天小悦老师带孩子们去参观监控室，对我而言就是一次敞开。当我知道孩子们想要参观监控室时，我脑子第一想的是不能去，因为有制度、有要求。但是我心里另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不能呢？孩子为啥不能去呢？敞开其实是一份勇气，一个转念。
—— 赵莉莉老师（教龄17年）
所谓的阻碍都是自己心里的魔障，归根到底还是我们不够豁达和通透，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放不下高高的自我，总是想着我能改变孩子什么，却不去想想我能顺应孩子什么。一旦心里对孩子的敬意增加了，有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 张焱老师（教龄16年）
敞开并不那么容易,
愿意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是敞开的；
愿意进行各种尝试,不怕失败，是敞开的。
这一点我们需要向儿童学习。
接纳
Q
接纳儿童，接纳的是什么？
我们经常说“要接纳儿童不同的个性特点”，
这句话听起来特别正确，
但这样的说法隐藏着什么样的教育认识呢？
我们接纳的到底是什么？
李洋老师（教龄5年）：接纳了孩子的质疑
我们班小朋友会问我“你这样做，对吗”？他们有时候会问我：“老师，我来问你一个问题。”“我来考你一个问题”。有时候当孩子问一句这样的话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再稍微多等几秒钟的时候就会发现也没什么，当有这个转化的时候，我可能投给他们的是一个拥抱、一个微笑，或者一个回答的时候，他们对我的感情就比以前更深厚了，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也不一样。
石苏文今天在楼顶里玩的时候，我发现她在楼上有一个秘密花园，花坛旁边出水口的地方有一个铁质的网子，她把它当作一个门，里面藏了好多好多植物。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觉得她怎么游离在大家之外。但今天，我发现她的心是那么丰富……
甄珍老师（教龄10年)：接纳了自己的不完美
刚开学时，我们班的***，每天不脱鞋、不脱衣服就要躺着睡觉。他说“我爷爷说了，中午睡觉的时候可以不脱鞋，可以玩玩玩具。”我就笑着跟他说“不行”，他说“那我可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我说“这样也不行”，他就冲着我说“臭甄珍老师。”听他这么说，我笑了，对他说“现在就是睡觉时间，还是得睡觉”，那天他就真的睡觉了。
这个事情对我自己，是一个接纳。我以前觉得别人说我不好，或者孩子说一个臭甄珍老师是很不能接受的，但那天我心里没有那种感觉。
接纳的本质是接纳自己。
接纳这个世界的万物其实是接纳自己，因为万物都是自己投射出去的。
接纳自我，在接纳中拓宽了边界。对自我的接纳度越高，对儿童的接纳度越高。
我们接纳儿童，接纳儿童的不成熟，也接纳了儿童的了不起；接纳了儿童的学习特点，也接纳了不同儿童的学习特点；接纳了儿童对我们的“冒犯”，也接纳了儿童对我们的尊敬。
浸润
人和人之间“润”靠的是情感，情感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美好滋养，所以中国文化讲“上善若水”，有了善的力量，就会“润”起来。
我们需要依靠情感把力量注入进去。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个体成长之关键性质素无非是两个：一是爱；二是丰富。爱，成就积极的交往情境，激发生命的活力，孕育生命的温度；丰富，显现开阔的思维空间，敞亮儿童的理智视野，激励理智生命的上升。” （刘铁芳）
教育的情感，来自于人的真、善、美。善是我不光爱自己，也爱他人，爱这个世界。当然还可以爱宇宙里所有的生命。
要做到浸润，需要我们情感的投入。情感投入得越多，教育就越润泽；情感投入得不够，润泽的教室就消失了。
转化
我们敞开胸怀接纳儿童，把他们放置在一个美好的生活之中、情境之中，让他们享受这种生活，再用情感去润泽他们，和他们共同构建生活。
最后转化的是什么？用什么方式完成转化？
转化分为有形和无形。
有形的
完成思维导图绘制，将经验、零散的知识转化成学习能力，提升元认知能力等我们可以视为有形的学习。
无形的
丰沛的精神资源，生命的能量，精神的成长性，童年的美好感觉都是无形的。无形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
生活化课程一直在敞开，我们的生活也在敞开，之后，接纳、浸润，完成转化。这是非常考验个人能力高低的，有人的转化特别高级，有人的转化可能就停留在了认知层面上，这就是教师个人专业素养的差异。
升华
作为教师，升华的通常是人格，能升华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个人思想的高度。
每个人的转化风格可能不太一样，转化的方式也是多样的，转化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式。
有的时候，老师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倾听儿童，和他们一起共同生活，就是一种转化。
有的老师，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转化。
我们再回到前面的案例的讨论中，会发现，当儿童的学习不受忧虑、功利、琐事、预定结果、固定关系等因素的困扰，才能变成一种纯粹的享用性学习。
Final
写在最后
我们不断讨论美好教育的场景，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旦我们的心打开了，就会跟世界一样宽广，跟宇宙一样宽广。
当我们特别纯粹，用诗人般的气质感受万物的变化，和孩子们共同生活，营造一种氛围时，才能完成教育中的创造。
本周三的“教师手记”栏目，我们选择了佳佳老师的一篇教育笔记。
链接
教师手记丨我就是那个每周都给教室买花的佳佳老师
在留言区里看到了这样一条评论，有很多人点赞：
“其实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在一个APP上每周一订花送到幼儿园单位，因为我也想每天从早开始就和孩子一起有个好心情，想和她们一起拥有美好精致的一天。直到有天某人说玻璃花瓶有安全隐患……”
我很好奇，“某人”担心的是什么？今天，我特意问了佳佳老师。她说，六年了，没有出过一次安全问题。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你所担心的事情，99%都不会发生… …
所以，别担心，不要焦虑。
相信，才能看见。
不相信，就永远也看不见！
讨论会之前
我在天台上晒太阳
本文观点深受
金生鈜老师的《儿童的美好生活与对教育的享用》
一文的启发，部分引用也来自此文。
链接
新儿童研究丨金生鈜《儿童的美好生活与对教育的享用》
特别致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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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有可能实现留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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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转录 / 王海霞老师
编辑 / 罗希悦老师
日期 / 2021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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