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游戏和教学的关系”一直是幼教领域中讨论的热点话题，您认为游戏与教学是什么关系？
答：目前“教学”二字在许多场合已经取消，或被笼统的“教育活动”一词所包含。但幼儿园是有教学的，教师就是教学的。游戏是什么？游戏是儿童自发的、自主的、没有任何社会功利的儿童自己的活动。教学是什么？教学是教师有计划、有目的的一种与幼儿互动的活动。幼儿园教育其实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顺应儿童的自然发展，因为幼儿还小，与中小学不同，只有幼儿园才有顺应儿童自然发展这一条；
第二，是把儿童发展纳入社会、文化所要求的轨道，因为任何的教育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也就是要把儿童纳入社会所需要的轨道。在这两个事情当中，顺应儿童自然发展最好的方法就是游戏，但只有游戏不能叫幼儿园，幼儿园还要有教学。
从幼儿教育的历史来看，历来玩多少、教多少的成份不一样就会导致有不同的课程，玩的成份多就是低结构，玩的成份少就是高结构。课程模式可分为计划性强和计划性不强的，计划性强的就是高结构，计划性不强的就是低结构。我有一个关于绿豆和大米的比喻，这个比喻就很清楚地讲出了游戏和教学之间的关系。大米是大米，绿豆是绿豆，大米和绿豆的混合过程是物理变化，不是化学变化。任何幼儿园的课程活动都是游戏和教学不同比例的整合，要么纯玩、要么纯教这两极分化，中间的就是玩和教相结合。教学其实并不难，游戏其实也并不难，难的是在以游戏为主的活动中教师怎么教学，也就是大米粥里面放一点绿豆怎么烧，大米粥好烧，绿豆粥也好烧，大米粥里放一把绿豆才难烧，可能大米糊了绿豆还没熟。
问：“游戏和教学的关系”这一问题是怎么由来的？有着怎样的发展过程？
答：教得太多，必然有人提倡玩，玩得太多，必然有人提倡教。这是一个钟摆，课程改革就是这样摆来摆去。矫枉过正是什么意思？矫枉过正就是对原有事情的反动，对原来不满意了，就要改革。但是改革从这一端到另一端不是一片光明，前面也是有很大问题的。其实，咱们这一次的课程改革也是这样，以前教得太多，全世界开始反思教得太多怎么办？人们开始找到了皮亚杰，皮亚杰的理论其实并不是为学前教育打造的，他只是发生认识论，是一个哲学。但人们却发现这个理论很好，因为皮亚杰发现儿童认知的发展是跳跃式的，2—7、8岁这个年龄段的幼儿思维一直是处于同一个水平的，教与不教始终处于这一水平。那这段时间做什么呢？这段时间做的是经验积累，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随着成熟就会跳跃到更高的一个思维水平。对皮亚杰理论的热衷和追捧，导致一些人认为皮亚杰“同化是学习的根本”的观点，并演绎为以同化为主的游戏应该是幼儿园基本活动的理念。另外，皮亚杰理论认为幼儿是自然发展的，幼儿只是在与物体的互动中获得经验，一共有两种经验：物理经验和逻辑- 数理经验，到没有成熟的时候，教也是白教。所以，是发展在先，教学在后。
到了20世纪80年代以后，人们发现幼儿只玩是没有多大发展的，有的也只是一点自然发展，因为像数学、语言、科学道理都是要教的。所以，学前教育又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上，人们找到了维果斯基，他的“最近发展区”理论就明确指出，教学能促进儿童发展，教学在先，发展在后。全世界在当时发出了最强音“让儿童在更具有知识的成人的帮助下学习。”
往后发展，人们又开始思考怎么处理好教和玩之间的关系，也就有了“教师预设”和“儿童生成”，“教师预设”就是教学，“儿童生成”就是游戏，处理好这两者关系就处理好了教和玩之间的关系。我在美国是师从美国皮亚杰学会的原主席，我把导师的东西拿回来在上海幼儿园做了十年的实践，结果失败了。为什么失败？因为与中国文化格格不入。我就开始思考教学与游戏之间的关系，我在1993年写过一本书叫《皮亚杰理论在早期教育中的运用》，这本书的核心是我通过把皮亚杰的理论运用在十年的中国实践中，得出的结论是游戏和教学的优化结合才是我国幼儿园课程的出发点。这个结论却不被大家所接受，因为在国家的指导性文件中没有教学这个词。后来我把教学和游戏改成“教师预设”和“儿童生成”，这种说法就被大家接受了。
瑞吉欧的方案教学处理好了“教师预设”和“儿童生成”的关系
问：国内外有没有将游戏与教学关系处理得很好的幼儿园课程案例？
答：国际上只强调游戏，在20世纪80年代维果斯基理论来了之后就开始衰弱了。我的导师陷入了以游戏为基本活动的困境，这时他发现了瑞吉欧。马拉古兹说：“瑞吉欧教育最主要是依据皮亚杰理论，但是我们也发现皮亚杰理论在应用中的两个不足之处：
第二，他把语言学习和思维发展之间没有建立起联系。所以，瑞吉欧教育既是皮亚杰理论，又将皮亚杰理论的不足之处矫正过来了。”
在马拉古兹编写的《儿童的一百种语言》这本书中，就是用“教师预设”和“儿童生成”来讲述教学与游戏的。所以，瑞吉欧所有的方案教学就是“教师预设”和“儿童生成”，它处理好了这两者的关系。尽管在瑞吉欧教育中玩的成份比较多，教的成份比较少，但这是由它课程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当然，你也可以根据你的课程性质做出一半玩一半教。
幼儿园游戏固然重要，但是不可过分强调游戏，就弱化甚至取消教学
问：在我国幼教实践中，是如何处理游戏与教学之间的关系的？
答：所有的课程模式都可以用处理好教学和游戏的关系来解释。课程的有效性就体现在教学和游戏的比例是否适合于你的孩子，像穷人的孩子就要少玩多教，富人的孩子就要多玩少教。幼儿园游戏固然重要，但是不可过分强调游戏，就弱化甚至取消教学。反对“小学化”看起来像是创造一个正确理念，但对穷人的孩子绝对不公平，这扼杀了他们以后发展的道路。其实，我国幼儿园教育实践经常是默默地在按照中国文化的逻辑在开展，而并不完全是按照某些“先进的”理念在开展，也不完全是按照某些行政长官的意志在开展。许多年来，即使不倡导幼儿园教学，甚至在削弱幼儿园教学的情况下，在我国很少能够看到有幼儿园不在开展教学活动的，而且往往还将教学看作是重要的活动。但是，由于“名不正，言不顺”，幼儿园教师要么“偷偷地”组织和实施幼儿园教学活动；要么将幼儿园所有的活动都称作为游戏活动，即用泛化或异化游戏的方式组织和实施幼儿园教学活动。其结果，或导致了“教师不敢去教幼儿了”，或导致了“会教的老师不会教了，不会教的老师更逍遥了”，甚至导致了“由于过分关注幼儿生成的活动，而使教学活动变得缺少教育价值，甚至成为对幼儿、对社会有害的活动了。”
学前教育的很多专家其实是儿童发展心理学家，他们更多关注的是儿童发展本身，但教育家想的更多是教育本身，他固然要考虑儿童发展，但更多考虑的是教育的价值在哪里。教育的本质是培养人的社会实践活动，教育作为人类社会特有的活动，其本质是对社会知识、文化的传递以及在此基础上对人的培养，并通过培养人来维持人的生存、发展和社会服务。有众多的学科或理论也在研究人、社会知识、社会实践等，教育与其他学科或理论有区别的是“培养”这种范畴，是从培养人的角度去研究人，研究培养人的规律。学前教育学再有独特之处，这一本质特征不会有所例外。在20世纪40年代，陈鹤琴在《活教育》目的论中就指出“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在我国学前教育的未来发展中，要明确学前教育的核心价值，强调培养未来能够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能承担社会责任的、有国际竞争实力的中国人而打好基础的基础，明确德育为先，立德树人。
本文源自《江苏幼儿教育》2016年9月，原标题为《游戏与教学：学前教育理论的再反思— 朱家雄教授访谈录》，作者：朱家雄 朱佳慧，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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