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公众号：Dr昕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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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Dr昕理学」。
作者张昕，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前些天，我爱人鹿老师的一位研究生同学向她求助：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怎么生了个油盐不进的儿子，什么专家建议的教育方法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老母亲已经处于抑郁和狂躁的边缘，求你家心理学教授指点迷津，是不是只有我家儿子这么差劲？还是我这妈妈特别差劲？」
据我所知这位同学夫妇两个都是大学霸，但是儿子读书丝毫不上心，三天两头被老师告状，她身为母亲已经心力交瘁。
鹿老师如实相告：「心理学教授曾经在辅导作业的时候，愤怒得一拳打穿了黑板。」
过了一会儿同学对她说：「我……我真的释然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学霸的头衔也不能世袭
关于学霸父母为何会生出个学渣孩子这个问题，以前我就经常回答，不外乎就是「遗传的均值回归」「超前教育的弊端」这些。
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还是花费了一些时间去接受它。
我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学霸，鹿老师也是人见人夸的才女。但那又怎样呢？学霸的头衔也不能世袭，它甚至都不一定能遗传。
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孩子数学71分试卷时的震惊——从小到大我只在心率报告上见过这个数字。
我记得2021年的时候我家娃就已经学了「This is a cat」的句型，但现在已经是2023年9月了，你再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会结结巴巴地说：「嗯……哪？哪里？」
我崩溃得直挠头，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了呢？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教他复习「this is」的句型，连睡觉做梦都在教，他的大脑怎么就能刀枪不入呢！
岳父母曾骄傲地向我展示鹿老师三年级写的散文诗刊登在市报上，而我的儿子三年级时写的作文是「我想变成一条狗」。
至于三天两头被告状这种事，嗨，我们娃的班主任建立了一个以他姓名来命名的群，作为告状专用，跟我说他考试的时候抠脚。
我告诫过自己，不可以因为学习不好这种事情打骂孩子。但我也是人，我也会有情绪……
所以在又一次口干舌燥却迎来他的茫然眼神之后，我无可奈何地说：「你回房间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然后，把全身的愤怒都凝聚到手心，一拳打穿了黑板……到现在我的手腕上还留着一道疤。（打完我就后悔了，那伤是真疼啊……）
??现在每次有小伙伴来家玩，他都会自豪地介绍：这是我逼疯爸爸，他一拳打穿黑板的「遗址」。
如果孩子真不是学习那块料
我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有读写障碍，还偷偷地请教过我专做此类研究的师兄和老师，结果当然没有……
又怀疑过他是不是有注意障碍，结果当然也没有……
又或者是，他的智商真的被均值回归了，两个聪明人真的生了一个笨孩子，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鹿老师对我说：「如果他真的不是学习的料，我们就该为他规划些别的路。人生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不如早早另做打算。我们不要因为学习的事情和他生气了，不管他学习好不好，他都是那个无条件爱我们信任我们的孩子，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外在的条件去否定他。」
鹿sama的这番话令我醍醐灌顶。我回想起他想「变狗」的那篇文章里，结尾最后写的是「有一天我也有点想家了，我在家旁边转悠，爸爸刚出门看见一只狗在玩，他顿时就知道了那是我变的。」
他知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得他，他是多么信任我。
我想，距离他长大成人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我们和孩子说到底朝夕相处的日子就这十年，难道因为他学习不好，我们就要让这十年鸡飞狗跳而忽略了陪伴本身的意义吗？
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他不笨。我有认真研究过他们的试卷，并不是他笨，而是他的同学们都太优秀了，换言之就是大环境太卷了。
我反思了我的情绪，是焦虑，是迷茫，大环境已经这么卷，他这样将来该如何自处？
我正在「灾难化」「将来」的后果，可是为了比别人高出十分八分，把孩子逼得无路可退，牺牲身心健康，这又是我所愿看到的吗？
我也怪自己能力有限，作为一个只懂「读书改变命运」的小镇做题家，我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教给他，更没有什么平台和通道能提供给他。
中产的育儿焦虑主要症结就在于：阶级跃升难上加难，阶级掉落却易如反掌。
但如果将「学习成绩」与「阶级跃升/掉落」之间挂上了必然的、唯一的因果关系，甚至将「学习成绩」和「幸福/快乐」之间挂上必然的、唯一的因果关系，那势必是要走火入魔的。
所以，我花了几天的时间接受了这种局面，转变了心态，鸡娃不如鸡自己，要求别人不如要求自身。
心态改变之后
我对他的最低要求是「不求成功，只求成人」，不按头强逼他去追逐功名利禄，只求他对得起社会、对得起自己。
我对他的最高要求是「没有要求」，我不插手、不干预，才能让他自由地去探索自己的兴趣和能力所在，在他心甘情愿的基础上我再予以引导。
转变心态让孩子自由探索和发展兴趣后，我竟发现了孩子的很多优点：
比如他的核心力量和背肌力量很强；
他才八岁就有腹肌；
引体向上做得比我还多；
攀岩游泳学一天比别人学了一学期的都强。
他对物理化学很感兴趣，为此我专门带他去请教了专业的化学老师，他很愿意学，一改往日的心不在焉，积极提问。
老师也惊讶于「你们超前教了这么多吗？」其实我们没有教过他（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懂），都是他自己课外自学的。
他自理能力也不错的，在妈妈睡觉的时候，他已经会自己做一桌简单的饭菜，还能给弟弟喂奶。
当我放下对「学习成绩」的唯一执着，才慢慢发现，原来我的孩子身上有那么多珍贵、闪光的地方，而这些闪光点，也是他生命的组成部分，也终将指引他的人生。
我在成长，孩子也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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