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 川
教 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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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教育?启迪未来
泾川县王村镇四坡小学 郭志文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清·袁枚
2021年秋季学期，我担任四坡小学六年级一班的语文教学工作，位老师担任该班的班主任和数学教学工作。开学大概一周左右，校长突然告知我们，六一班必须转进一个插班生。
这个学生名叫贾文（化名），我们学校的老师早有耳闻，该生情况特殊，年龄已有十五六岁了，自幼双耳失聪，佩戴着人工耳蜗，智力低下，有语言障碍，不会说话，并且患有比较严重的脑瘤。在他五岁时父母离异，目前由七十多岁的爷爷和奶奶监护照顾。在此之前，这个孩子在邻村上塬小学就读时，就已经劣迹斑斑：他曾将低年级学生从楼梯上抱摔而下，造成重伤；他曾在一个下雨天，跳进烂泥中练习脚踢泥巴的功夫，整栋教学楼墙面及玻璃上都被他沾满了泥巴，老师们却无可奈何；他平时还经常打学生，导致学校和家长之间的官司接连不断。这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再生，他的学业也断断续续，时而休学治病，时而上学跟读，现在既不会写字，也不会数数。
还没等校长把情况介绍完，班主任和代课老师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绝道：“我们又不是特教老师，把这个娃转到我们班上，有什么意义呢？况且六年级毕业班质量压力山大，我们不是神，真的不能接收这个孩子。另外，这个学生是特殊学生，安全问题特别棘手。”班主任和我们所有任课老师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不愿意接收贾文。
校长再次动员大家：“学区领导最初跟我谈这件事时，我跟你们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但义务教育法中明确规定：不能拒绝接收具有接受普通教育能力的残疾适龄儿童、少年随班就读，我们必须依法执教。另外，当我昨天面对可怜的爷孙俩时，我真的不忍心将他们推出校外，我们的工作除了教学质量，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善良和仁爱。”
后来大家通过讨论，一致决定要想方设法帮助这个孩子上特教学校，接受专门的特殊教育。于是校长、班主任和我们科任老师，群策群力，借助自己的人脉关系，开始为贾文联系特教学校。
校长先是打电话设法联系了泾川县的特教学校，等她把情况解释清楚后，负责人告诉她，针对贾文的特殊情况，泾川县特教学校没有这方面专业的老师。接着校长又几经周折，打电话联系到了平凉市特教学校，校方负责人要求家长将孩子带到平凉市特教学校，校方要当面了解情况。
当时爷孙俩出远门，乘车找平凉市特教学校存在很大困难。学校的薛老师面对此情此景，自告奋勇愿意陪护贾文爷孙俩去找平凉市特教学校。于是他利用课余时间，驾驶自己的私家车，带贾文爷孙俩奔赴平凉市特教学校。
平凉市特教学校倒是愿意接收贾文进校就读，却提出让贾文爷爷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看护贾文。但是贾文爷爷坚决不愿意去平凉，一方面，他没有钱租房；另一方面老人在家里还要种地，维持他和老伴的生计。
事与愿违，当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之后，几经讨论，几经争吵，最终位老师接过了这块烫手的山芋，决定将贾文接收到我们六一班就读。
位老师在班主任工作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她做事雷厉风行，对学生纪律严明，赏罚有度。单就这一特殊的问题学生，她专门召开了主题班会，指定班长亲自专门负责向老师报告贾文到校、在校和离校的情况，委派贾文邻居家的一个孩子，专门负责和贾文爷爷传达家校沟通的相关事宜（贾文爷爷耳朵背，有些事打电话听不清）。接着又与班里同学约法三章：坚决禁止全班任何人和贾文追逐打闹，万一与贾文发生矛盾，只能躲避，不能还嘴，更不能还手，要第一时间报告老师来处理；班里每个人都有责任保护贾文头上佩戴的数十万元价值不菲的人工耳蜗，一定要避免贾文参加剧烈危险的运动；所有学生决不能挑逗激怒贾文，无论是课上或课间贾文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报告老师。
虽然我们为贾文的安全做了大量的工作，但贾文爷爷依然要求学校，必须保证贾文的人身安全和佩戴的人工耳蜗安全。尤其是那个人工耳蜗，不能摔，不能碰，不能被雨淋，万一损坏，就必须让学校负责处理赔偿。
一开始，面对贾文人工耳蜗安全方面的隐患和他过去负面的行为举止，我们任课老师颇有怨言。校长经常安慰大家说：“只要我们平时注意，人工耳蜗没那么容易损坏，不必如临大敌似的，过分紧张。另外，只要从正面想法引导教育这个孩子，我们相信人心一定会向善的。况且万一出事，作为校长的我才是第一责任人。另外，善待智障学生，也是真正考验我们师德最好的试金石。”
贾文刚进入班级时，他的个子最高，按理他应该坐在最后一排，我们考虑到这个孩子耳朵失聪，为了尽量能让他多听到一些老师的讲课内容，经班主任和我们任课老师再三商量，最终决定将贾文的座位调整到了第一排。
在“双减”政策的大背景下，当时学校积极开展了各类课后服务活动。我们积极吸收贾文参加了非洲鼓社团和棋类社团活动，为了让贾文跟其他学生一样，找回归属感。我们积极动员贾文爷爷也为贾文订了一套校服。当贾文穿上新校服的那一瞬间，他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信，校服穿在在他的身上，似乎比任何的名牌服饰都要昂贵，普通的校服在他身上被赋予了无限的价值和意义。
尤其是在非洲鼓社团活动中，贾文穿着漂亮的校服，和其他孩子一起打起非洲鼓来。他比其他学生更投入，更专注，全身心地沉醉于非洲鼓慷慨激昂的旋律声中，浑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与跳动的音符融为一体。当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幸福和知足的笑容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这个世界上面对阳光，谁都有争取灿烂的权利”。
在一次棋类社团活动中，课间休息的时候，有同学向我报告，贾文将推拉窗卸下来，打中了低年级的一个同学。我吓了一大跳，急忙赶往现场查看，低年级的一个女生正抹着眼泪，我赶紧上前询问小女孩，是否受伤了，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我怒火中烧，上前立刻将贾文训斥了一顿，让他站到一旁反省。接着，我再继续追问那个抹眼泪的小女孩关于事情的原委，她告诉我，教室里人多，气味太大，是自己开窗户时不小心将窗户拉掉，一下子砸了下来，幸亏被旁边贾文眼疾手快，接住了，才幸免让她受伤，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哭的。我再看看推拉窗老化损坏的轨道，和立在一旁险些摔碎的玻璃窗扇，我一时语塞。
是我们老师没有及时发现安全隐患，错在我们。如果不是贾文及时伸手接住玻璃窗扇，后果将不堪设想，我转过身，第一次发现贾文的眸子里满是清纯。我拍拍他的肩膀，诚恳地向他道歉：“对不起，老师错怪你了，谢谢你出手相助。”对于我的批评和道歉，他似乎听懂了一些，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在我的示意下，他一蹦一跳地跑回了自己的教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也许糟糕的背后，另有隐情，只是我太自以为是，太鲁莽了。
快到学期末了，学校要求各班收缴寒假作业费，按照惯例，班主任在家校微信群里发通知，家长们在群里给班主任发红包，由班主任接收就行。我们班有一个家长发的红包，班主任没有及时接收，却被贾文家长抢收了，那位家长要求他退回红包，但他不但不退，还连续发“不……不……”。这时班主任位老师也出面，要求让贾文家长退回红包，他毫不理睬，依然连续发的是“不……不会……”。家长群里一片哗然，有语音斥责的，甚至有谩骂的。好在位老师主动向那位发红包的家长保证，由她负责将钱追回来，如果追不回来，她自己垫上，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场乌龙事件。
第二天，位老师与贾文爷爷沟通，其实老人家压根就不会用智能手机看微信，当时他半信半疑，根本不情愿退回什么红包钱。后来他找了贾文的一位亲戚，查看了手机，原来是贾文因为好奇，进群抢了红包，这才引起了众人的声讨。
当时贾文应该是明白自己犯错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我不会操作退红包，而不是我不退红包。其实他原本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只是没法用语言诉说，更不会用太多的文字表达。在他糟糕极了的背后，也许还另有隐情。
那天，我刚一走进课堂就发现，贾文趴在桌子上哭，我立刻查问是怎么回事？班长告诉我，是班里几个调皮鬼，在课间故意学鸭子“嘎嘎……嘎嘎……嘎嘎……”的叫。我还是不明白，这几个孩子学鸭子叫与贾文哭有什么关系。班长告诉我，在平日里，贾文一急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嘎嘎”的叫声。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阵阵酸楚，这个孩子变化很大呀！按他以前的个性，此时该是他出手打人的时候，但他忍住了，把委屈留给了自己，把宽容留给了同学，他确确实实成长了一大截。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起伏，于是多半节语文课，就让我上成了道德与法治课，我不知道自己对其他同学的批评教育，贾文到底听懂了多少，但我真的很想替他倾诉出心间的所有的愤怒、委屈、宽容和友爱。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贾文渐渐地融入了我们的校园生活，以前我们所担忧的最棘手的那些安全问题，一件都没有发生，更重要的是他由一个混世魔王变成了一个腼腆的知心小哥，一年来他没有殴打欺负过任何一个学生。同学们也渐渐愿意尝试着和他交流，在课间，他也慢慢的尝试着和别的孩子打乒乓球和羽毛球。他脸上总是洋溢着执着和快乐的表情。
每天早上，等所有学生吃完早餐后，贾文总会帮助班主任位老师，将装食品的大空箱子还回营养餐加工点。
每节课前，坐在第一排的贾文，都会将教室的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有时候，在课间我走出教室时，偶尔间衣服上会粘一星半点的粉笔灰，贾文常常会跑过来，在不经意间轻轻地帮我拍去。
有时候，我落在讲桌上的教案或教具，忘记带了，在我走出教室的一刹那间，他常常会追上来，轻轻地递到我手上。
有时候，教室里或校园里偶尔间飘过一星半点的垃圾，他总会捡拾起来，扔进垃圾箱。
贾文虽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但他利用行动诠释了自己纯洁无瑕的心灵；利用身上闪烁的光点照亮了我们心路的历程。
冬去春来，很快一学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贾文的个头长的更高了，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透着流动的灵气和懵懂。他和我们的遇见，恰是他小学校园生活的最后一站。今天再回首，想起他那清纯无邪的眸子，我内心里五味杂陈，也许是同情，也许是自愧和自责。对于其他正常的孩子，作为他们的老师，我竭尽所能，做到了问心无愧。但对于贾文，他在校的每一天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讨好我，把我当神一样膜拜，似乎渴望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但我似乎什么都没能给他。
当时面对六年级毕业班，课程紧，课堂容量大，我在校园的所有时间都是在精打细算中度过的。
偶然间，在课堂上，我也看到贾文在写笔记，但很慢很慢，真的是遥不可待。
偶然间，我也想教会贾文一些简单的生字，但他无法开口跟读，也似乎根本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只会照着画字。
偶然间，贾文也会交作业给我，但白纸上面只是任性的涂鸦一些残缺不全的文字，与作业内容毫无关联，我根本看不懂，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懂。
偶然间，我发现贾文在练习本上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对父母，中间牵着自己的孩子，虽然画面很粗糙，但足以表达他内心对父母亲情和完整家庭的渴望。
偶然间，我得知贾文六年级毕业后，他的爸爸回到了他的身边，经过各方的努力，最终让他进入了平凉特教学校，真正接受了全托式的特殊教育。
今天，我再次翻阅美国著名盲聋女作家海伦·凯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励志故事；再次欣赏聋哑人邰丽华美妙绝伦的《千手观音》。我更加相信一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像贾文一样的那些单亲留守儿童、智障孩子也恰是如此，只要我们每一位教育人都能尽力献出自己心底的那份善良和仁爱，不断相互推动前行的步伐，路就在脚下，让我们彼此在遇见中相互感动，相互升华超凡脱俗的生命。
主办：泾川县教育局
编审：教研室
●End●
——生活中，总有些东西值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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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日期：2016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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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泾水教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