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文苑】杨红英：麦浪滚滚忆童年

当“轰隆隆”的收割机声响彻天边的时候，田间已然奏响了丰收的喜悦，那段儿时的记忆便如同泄了闸门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

每年收割时节到来的时候，农家小院，原野田间总会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儿啼叫声，“喧黄喧割，喧黄喧割······”仔细去聆听，活脱脱还真像从人嘴里发出的声音，那样真切，又那样悦耳有磁性。我便会一次又一次缠着姥姥去追问这种鸟儿的名字，姥姥总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答案：它就叫“喧黄喧割”呀！再后来呀，我就每天循声追去，不断的模仿着同一种声音“喧黄喧割，喧黄喧割······直到上小学以后，语文老师才幽默的告诉我，那只会叫人声的鸟叫作布谷鸟，“布谷鸟”多好听的名儿呀!可我更想叫它丰收的使者！布谷鸟的叫声加快了麦熟的脚步，阵阵西南风犹如画笔一般，细细地描绘着层层麦浪，由翠绿向金黄慢慢转变着，蜕变着······

过不了几日，家家户户麦收，进入混场了。俗话说“麦黄米黄，秀女下床”从小继承了勤劳节俭作风的村庄儿女们不论年龄大小，不论性别差异，便早早起床，浓浓的茶水烧好了，闪闪的镰刀磨好了，其乐融融的一家子都准备为丰收挥汗如雨了。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地少，赶上收成不佳的光景，一年中七八个月都会啃黑面馍，喝白菜粥，吃炒白菜加土豆，家中姊妹四个，全得靠父亲常年在外打零工养活着，我总是时常嘟囔父亲：养活不了么，生这么多孩子干嘛，可父亲每次都是沉默不语。后来，我们都长大了，饭量加了，为了让我们不饿肚子，父母亲承包了村里的近十亩地，全部用作种麦子。希望是好的，可是成熟后丰收的艰辛可想而知。那些年，机器劳作还没有普及，即便有了，我家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每年这个时候，总是父母最忙碌的日子，天不亮家中就不见人影了，我们呢，也随之早起了，我是长女，照顾姊妹，安顿家务，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起床后，我学着妈妈的样子，趴在比我还高的锅台前烧水，水烧开后，装入罐子或瓶子里，再加入妈妈提前炒好的黑豆，既解暑又好喝的黑豆茶就完工了，等送到田间的时候炒过的豆香味早已溢满了水壶，那是我能为父母亲手做的最好的饮品了，为此，烧干过几次铁锅，点着过几次灶台，打碎过几个水壶，已经记不得了。接下来便是学着做饭了，妈妈会提前在大瓷盆里留好干面粉，放在地面上，我呢，舀一碗冷水，将面盆移到自己跟前，跪在扫把头上，手伸进面盆里，边加水边将干面压搓成块，有时干了，有时稀了，有时硬了，有时软了，我想是因为年龄小，手中的力道不够吧，和面时打碎面盆是家常便饭。胡乱的煮到锅里，沸一次水，面条也好，疙瘩也罢，便给姊妹们盛到碗里招呼他们先吃，然后将剩余的一起舀到洋瓷碗里，装到袋子中，叮咛二妹几句看家话就匆忙赶往田间给父母送饭了。等到地头时，壶中的茶，碗中的饭不仅没有了热度，而且溢掉了小半，再抬头望望，爸妈已经割到地中间了，散麦子左一堆，右一堆，满地都是，爸妈来不及跟我说话，端起碗连吃带喝 ，几分钟就完事了，我想他们当时可能连饭的味都没尝清楚吧。看着劳作的他们，头戴一顶草帽，脖挂一条汗巾，腰系一根草绳，是把质朴与勤劳写进骨子里的农民呀！看看他们的脸颊，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苍老而黝黑，豆大的汗珠在脸颊的褶皱处汩汩流淌，一股股咸咸的汗味刺激着皮肤的每一根汗毛，当时的我只是呆呆的看着，并没有过多言语什么。得空帮着捡些零碎麦头，趁着回家的趟，父母便装好了一架子车麦，让我缓缓拽回去，幸运的是回家的路平整又不远，我就应下来了。我记得架子车很沉，绳子又短真不好拉，要么头重脚轻和我一块压下去了，要么头轻脚重和我一起跳起来了，还有时装的多翻车了，自己被压在麦堆了，又或车子爆胎了，麦子洒落一地。总之，出过很多次洋相，好在次次平安。回到家，又得赶着天好摊开麦捆来晒，麦捆又扎手又庞大，费好大力气才能拽开一个，大半个场子久久铺不满，为此，大哭过很多次，可是哭完活还得继续干。因为那也许不仅仅是麦捆，还是父母亲一年的希望和梦想啊，是一家人的命啊！等安顿完场子，姊妹们早已不见了踪影，该不会又爬上麦草垛玩了吧。寻了一大圈，又听不见场子里有嬉闹声，原来是被二妹带着到别家捡杏子吃去了。因为我小时候很淘，总是丢下麦场的活，一次又一次偷偷爬上树给姊妹们摘杏子吃，因此时常被爸爸拽下树抽打，爸爸个大，又穿皮鞋，打起来很疼很疼，我当时除了会哭鼻子，似乎也没抱怨过什么。最有意思的是，我出生在五月—农忙时节，每年这时，家里人热火朝天，如火如荼的赶着麦场，似乎没人记得还有个小小的我在等着过生日。有一次，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吧，妈妈早早就为我备好了生日长面，一把一把整齐的摆在案板上，还烙了一张生日大饼，搁在盘子里，我那天可高兴了，就盼着全家人聚在一起为我这个小寿星送来祝福，可是等啊等，硬是没个人影，原来今天我家摞麦草垛，好家伙，一瞧麦场，满地的麦草，地下平躺的，堆成馒头形状的，下面插了两个长杆子，据说这样两人可以很方便的抬到麦草大垛处摞起来，来的、往的、抬的、踩的、摞的，大家乱作一团，忙作一团，大概都沉浸在劳作与收获的喜悦当中吧，谁也没有注意到小角落里的我，当然我脸上的怒气与期待更就无人知晓了。于是我悄悄来到厨房，扛起大饼，狠狠地撕咬着，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坏人，都是坏人······”然后站到院子里鬼哭狼嚎着，人们却依然各忙各的，乐在其中。据说，那天忙完后已经半夜了，等到大家得空时，才注意到扛着大饼的我早已睡熟了，但眼里依然擎着泪水，大家就噗嗤噗嗤笑了。

如今，新时代的机器劳作序曲早已奏响，农业发展的脚步日新月异，再也看不见昼出耘田，挥汗如雨的田间忙碌场景了，已然没有了“芒种前后麦场忙，男女老少昼夜忙”的三夏光景了。但是每每收获的日子，那种甜蜜的回忆却总是漾在心间的一股暖流。又是一季麦黄时，站在稻海泛起的金色麦浪里，仰视蓝天碧野，依然会寻找儿时的守候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