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教育者的责任”

甘露园长：

每个幼儿园都有幼儿一日作息时间表，老师要在规定的时间点做规定的事情，在孩子在完成一个任务之后，我们会想怎么去评价他。但是，我在花草园听到了老师们始终在讲的一些高频词汇，比如留白、弹性、跟随、捕捉……这个时候我就在反思，幼儿园一日生活的各个环节需不需要那么精准？

今天，在充满阳光的班级图书馆，我看到了很多的书。原来我们要求幼儿园阅读区一定要有四个功能——听说读写，所以要在图书区投放相应的听说读写的材料。但是我发现花草园的图书馆很简单，它就是一个读书的地方，孩子们在这里很自在，他们沉浸地在翻书，在交谈。这也让我思考，我们为什么要在图书区投放那么多的材料，我们为什么要把阅读这件事情做得那么复杂？

胡华园长：

如果我们把教育看成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目标，就会用一种更平静、更柔和的心态来面对教育。

幼儿园创办之初，我和你一样也非常强调一日作息时间的精准，总是对老师们说每个环节都要有条不紊，环节与环节之间的过渡要流畅。实际上这还是一个教师主导思想下的一日生活安排，体现的依然是教师对儿童的“管控”，认为儿童必须追随成人的设计和安排来完成生活。

真正的转变发生在课程探索初期的“生成课程”阶段。当时我们安排的教育活动的时间小班是10~15分钟，中班是20~25分钟，大班是25~30分钟，但是这些时间远远不能满足孩子们生成的学习需要，于是我们开始试着模糊每一段活动的时间界限。儿童的学习时间可以是一个上午也可以是一天；学习的地点可以在室内也可以在户外；他们可以一直围绕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来进行学习。

所有教室的功能也是为儿童的探索、学习服务。当时我们也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不再纠结于某个区域需要完成怎样的目标，而是追随儿童发展的脚步，用更广阔的课程视角，重新建构学习区域，只为儿童当下的学习来服务。

那时候起，我们开始采用大块儿一日活动的时间安排，不再细分每一部分应该干什么。甚至生活环节，我们都给了儿童更大的自由，他们可以随时去喝水，随时去上厕所。区域活动和教育活动之间的时间界限也并不那么分明，因为区域活动常常会成为一个新的项目活动的开始。

就功能而言，幼儿园的阅读区一定要有听说读写这四个功能，听起来似乎没错，但如果我们刻意地追求这些目标，也会使儿童无所适从。而且，对于儿童来讲，如果他们感兴趣，所有的听说读写都可以发生在一本书里。所以最重要的是提供给他们感兴趣的图书。

也曾经有人提醒过我们，觉得我们的图书区似乎没有按照儿童的年龄特点来选择图书。我的回答是：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儿童真正喜欢的那本书在哪里，所以我们会提供更多样的选择给他们。而我们如果刻意从目标出发选择一些书，就有可能切断儿童和图书之间的情感连接，我们所追求的教育的功能性目标也就无法得到保证。

甘露园长：

原来我会觉得我们是我们，孩子是孩子，我们和孩子之间是有边界的。我们虽然一直在向孩子们学习，但其实很多的东西是我们自己脑子里先有，然后我们再去想孩子在我们的预设中会是怎样的？我们中间一直有一条边界，但是这两天在花草园里，我并没有看到这样的边界。

胡华园长：

我觉得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一样，其实背后是一种教育价值观的转向。我们需要从教师主导转向儿童主导。

如果我们过于拘泥于边界，其实是在告诉儿童，我是成人，你是孩子；我是强的，你是弱的；我是主导者，你是顺从者……

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关系都还原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心灵相通，那些边界就没有特别多的意义。

比起“和孩子共同学习”，我更喜欢提“和孩子共同生活”，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就像一家人。甚至老师遇到困难的时候，孩子们也会用他们的方式给予安慰和帮助，这些安慰和帮助会给教师很大的力量。

很多教师在写教育笔记的时候，都会写到她曾经被某一个孩子点亮过。在花草园，拥有教育智慧的老师都是有过和儿童的深度沟通，曾经被儿童的一句话或者某个行为点亮过的教师。

对于成人来说，和儿童相处，要学会忘记那些你以为自己知道的事。

很多时候，成人的头脑中会有很多观念和判断，这些一旦固定，就等于画地为牢，会自己困住自己。

如果你能忘掉这一切，你就能够获得更大的学习的可能性。

特别推荐一部电影《奇异博士》，电影里提到：要忘掉你头脑中的所有，去真实感受的那个东西才叫心灵的感受。

甘露园长：

我们原来觉得爱和规则之间是有边界的。当我们用规则去要求孩子的时候，就好像我们不再爱孩子了。

但是这两天，我在看小组学习中老师和孩子的谈话过程，发现老师们很巧妙地就把规则和学习内容结合在一起，很顺地就讲完了。

小班的课程中，老师会和孩子们一起讨论“如果我这样来爱你（指某些不恰当的方式），你会喜欢吗？”引导孩子们学会要用别人喜欢的方式来爱。中班的课程围绕社区展开，老师问孩子们今天学到了什么的时候，会对孩子们说，你们今天很认真，平淡的生活有时候是需要用认真去对待的。

在听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些老师真的好伟大。

胡华园长：

爱和规则原本就是和谐统一的。这其中，传达的是教师的价值观。我认为教师是什么样的人，比他教会了孩子什么更有意义。

因为你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用的都是“本我”，如果你总是用“超我”来工作的话，会很累。而你“本我”的自然流淌，就会对孩子产生很大的影响。

你的“本我”中是不是构建了一个积极康的价值观；你如何辨析自己遇到的那些困境……对这些问题，你要自己完成一个整合，然后把这种价值有效地输出。

这份职业让你每天和儿童打交道，它会勾动你的潜意识。因为你曾经真切地理解过自己，所以你也能真切地理解儿童，用更慈悲的方式把所谓的规则传达给他们。而这种规则的本身就蕴含着更深的爱，也是更导向未来发展的一种大爱。

就像，当老师称赞孩子们今天的学习很认真，他想传达的价值观就是生活是需要认真来对待的。这里边表达的是一种规则，但这种规则却是以爱的方式来输出的。

我为什么说花草园的教师可以称之为“庶民教育家”，因为他们传达的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完整的价值观。而这个价值观里，包含着对人性的理解与接纳。

当教师的生命完成了这样的整合的时候，从内心流淌出的东西就会深深地影响孩子们，也会打动到这里来参观学习的每一个人。你会觉得一切都很舒服，很自然，很流畅，但是我更喜欢用这个词，很慈悲。

甘露园长：

我以前会跟老师们讲，要做“精英控”，要有工作时间表，要有效率，每做完一项工作就打钩。但是在这里，我们发现老师也好，孩子也好，他们的成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顺着藤蔓往上爬的。它没有一个精准的时间表，也没有告诉孩子们哪一天经历了一个里程碑的事件后，你就成为了谁。

胡华园长：

这个问题其实让我思考特别多，这也是我觉得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所在。美国人特别喜欢做时间表，甚至他们去超市都要先列好单子，然后一项一项打勾。这实际上是在工业化带给人的焦虑中，人们想出来的让自己不再焦虑的一种方法。

我觉得东方的古老智慧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的。如果我们能够把心空下来，和当下的生活节奏同频共振，就一定能够找到一个更好的节律。所以我经常讲要“乘物以游心”，要空，要静，要松，不要给自己设那么多的目标，只是，每一时每一刻都用心生活。然后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经历一个里程碑的事件。

这些东西是求不来的，也不是设计出来的，而是你的心灵到了一定的阶段之后，自然而然长出来的。

理性代表意识，它是我们通过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做出的选择和判断。但是在和孩子相处的时候，直觉更重要一些。如果我们经常与自己内在小孩沟通，你的直觉就越敏锐，你的教育就越智慧、越完整。

花草园的老师都尝试过通过“格物致知“而“明心见性”，所以他们内在的觉知一直被保留、被尊重。当他们的心很放松，大脑不再执念于某些目标的时候，就能够完美地将个人的生活与工作的节律统一起来。

甘露园长：

今天我问花草园的老师，你们如何在课程中实现五大领域的目标？老师回答我：我们不太刻意追求一件事情、一个活动需要达成怎样的目标，但是当我们用更高远的目标来设计活动，忘掉教育目标，和孩子们全心全意活在当下的时候，五大领域的目标都会达成。

胡华园长：

当我们把教育的目标放在生命成长这个上位目标上的时候，五大领域的目标通常都会达成。

教育中的专业成长和个人的生命成长一开始是两条河流，它们总会不期而遇。相遇的时候就会有生命的喜悦，而之后它们将汇集成一条宽阔的河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教师们也由此在工作中找到了生命的成就感、满足感，达到了一种较为圆满的状态。

胡华园长：

“生活化课程”的探索是从倾听儿童的表达，观察儿童的游戏开始的。

这是王海霞老师当时写的一篇教育笔记。我们从2011年开始有了“畅游日”，这一天孩子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个畅游日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女孩躺在“浴池”里，给自己的身上盖上了纱巾，假装自己在日光浴，特别享受……这个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里。

当周的教研，我请海霞老师做了分享。在这个游戏中，我们找到了“在中间”的感觉，这其中既有儿童也有文化。当然，我理解的文化不仅仅有认知层面的东西，还有生命层面的东西。这个纸箱游戏开启了我们真正的“畅游日与生成课程时代”。

当下的课程改革，很多人选择从关注儿童开始。大部分人会选择倾听儿童的心声；了解儿童如何思考问题，如何学习与发展。

但，这远远不够……

倾听儿童、理解儿童、尊重儿童只是第一步，还需要思考课程如何源于当下，又如何用文化的张力扩展课程结构与内涵，之后，再回归儿童……在儿童文化与社会文化之间找到平衡。

只有这样，才能说是创生了一套课程，而不是创编了一套课程。

胡华园长：

最近我们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模仿以及思考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但我觉得如果教师不能触碰到自己的内心，就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成长。当然，我们把这个研究做得更深一点儿，开始探讨内心的什么东西才是教师成长的关键。

“两难困境”应该是我们目前在研究中发现的一个特别之处。如果结合我自己的体会来讲，“两难困境”能唤起我内在的“羞愧感”。这里的羞愧不是指别人让你羞愧，而是你自己对自我产生了不满，又将它变成了一种前进的动力。

因为只有当你羞愧的时候，是虚怀若谷的，外面的力量才会涌进来。如果你总是骄傲自满，外界的能量就无法进来。所以虚心、“惭愧”是很宝贵的，那份“羞愧感”就是每个人成长的动力。

我们害怕羞愧，羞愧的时候我们会感觉很不好，总是在告诉自己“我要骄傲起来”。其实，每个人都会在“两难空间”里摇摆动荡，然后做出抉择，成为更好的自己。没有一个人的成长是一下子就变好的。成长本来就是很漫长的一件事，要允许自己试错，允许自己有“羞愧感”，最后尝试在羞愧中完成超越。

胡华园长：

管理就和一个人的成长一样，永无止境。每当我觉得已经很好的时候，总会发现还有成长的空间。现在的管理让我感觉特别幸福的是这里的人总是能够同频共振，所以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就拿园庆这件事来说，我的助手向我提出想做花草园十五年园庆活动的时候，一开始我有一些不同意，主要还是从自我的感受出发，觉得自己老了，害怕内心的平静被打破，但是当我看到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时，我突然有了一份羞愧。

虽然我老了，但是他们还年轻，这个幼儿园有她们的青春，有她们的梦想，这里也是她们的伊甸园。后来他们几个人分工，和老师们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了所有的环境设计、活动的策划与组织，包括周日那场盛大的返校日，毕业的一千多个孩子有三分之一的孩子在那一天回到花草园，非常令人感动。

整个过程中我的工作是什么？我只负责点睛。纪念章怎么做，活动中的亮点是什么，怎样的推送选题更打动人，制作视频可以用什么样的线索……这不就是一个管理者应该有的样子吗？你都把龙都画了，他们干什么呢？要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特别重要。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是骄傲的，这就是我们的信仰。所以我说，那一天也是每一个花草园人的荣耀日。

参加返校日的2015届毕业生毕稼州的爸爸在朋友圈写到“成功的教育很美，是那种由内而外，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美。期望儿子永远不要忘记，你从爱和美好中出发……”

15年过去了，我们很骄傲，每一个变化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影响了一代人。我想，管理的最高境界，就是相互成全。没有单方向的管理，而是相互管理，相互成全。

胡华园长：

特别惭愧，其实我现在不怎么看书，但是我小的时候看很多的书。我在大学校园里长大，当时的图书馆馆长会根据我们每个人的喜好推荐很多书。童年时期、青少年时期读书是纯粹的读书，而现在的读书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些功利主义的色彩。为了有用才读书的时候，那些文字也很难进入到你的心灵深处。

现在，我比较喜欢看哲学与宗教类的书，它给我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启发。当我们能够站在一个更高阶的维度去思考问题、解构问题、表达观点的时候，也会引领我们的实践进入一个更加宽广的领域之中。

当你阅读过很多书之后就会发现，思考在一个阶段比读书更加重要。思考可以帮助你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套认知系统。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认知系统，看过再多的书也如同在大浪中挣扎一般，没有方向，无法扎根。当你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稳定的认知系统时，所有的学科知识都会成为你思想系统里的要素，为你所用。你拥有了思想，才能够成为你自己。

胡华园长：

办这所幼儿园之前，我的梦想就是办一所我心目中最好的幼儿园，现在这个梦想已经基本实现。我又重新发了一个愿，希望能够成为“护根者”，为这个民族护根，为中国的幼儿教育事业贡献出我们能贡献出的所有力量。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的内心一直属于这个伟大的国家，也希望能够为这个国家做更多的事情。

美国兰德公司在某一年曾写过一份报告，把未来的中国人描述成没有信仰、功利主义，即使在物质上很富足，但是精神会匍匐在地上的人。这样的描述让我既羞愧又难过。在这里我再一次提到了羞愧，而这个羞愧转化成了动力。

我带领老师们在读《中国哲学简史》的时候，特别赞叹中华民族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曾为人类贡献了那么多伟大的精神财富，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东西留存下来，传承下去。

我们的“生活化课程”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课程中满含着中国智慧，有对农耕文化的尊敬，有对历史传统的追忆，有对古风古韵的向往，中华文化中最微小的颗粒与最美好的表达，我们都渴望能够再现出来。

今天，希望我们都能够做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幼教人，共同努力，为这个民族护根。??

@ 感谢你们的到来

我们互为同行者

共同在幼儿教育探索的道路上努力??

  购书信息  

“只有回归到人性、人心的谦恭中去，

才有可能实现留白的教育。”

关于教育的更多思考与探索，您可在《给童年留白》一书找到答案……

?当当网址（可提供发票）

http://product.dangdang.com/1100719898.html

?天猫网址（可提供发票）

 http://www.dwz.cn/7EWiHU

?微店网址（无发票）

 https://k.weidian.com/tOuu9GKx

点击可进入微店

  版权声明  

本文系胡华工作室原创作品，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需授权。如有抄袭等侵权行为，我们将通过法律手段进行维权，同时将在公众号上对抄袭者予以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