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张明红：从PCK视角探析幼儿教师社会领域专业能力的提升

张明红：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主任

任何研究的开始必然包含特定的背景，社会领域的PCK项目研究也不例外，它缘于幼儿教师在社会领域教育方面的实践困惑和现实问题。

2001年，教育部颁布了《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以下简称《纲要》），将幼儿园教育内容划分为健康、语言、社会、科学、艺术等五大领域，并提出了每个领域的教育目标。至此，社会领域课程正式成为幼儿园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纲要》主要从两个维度提出了社会领域的教育目标：一是社会关系维度，涉及幼儿与自身、幼儿与他人、幼儿与群体和集体的关系；二是心理结构维度，即认识、情感、行为技能。[1]然而，《纲要》并未详细指出社会教育的具体内容，这在为教师提供更大发挥空间的同时，也向教师实践社会教育提出了挑战。教师的困惑常见于不知社会教育该“教什么”“如何教”，这也导致幼儿园社会教育收效甚微。

2012 年10 月，教育部正式颁布了《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以下简称《指南》）。《指南》中的社会领域目标明确了3～6岁儿童各年龄段社会能力和品质的关键点，相对于《纲要》来说，更具有针对性和导向性，也为教师开展社会教育提供了更多支持。尽管如此，社会教育本身的高难度使教师在实践中仍然暴露出诸多问题。

这一问题的表现之一便是缺乏对幼儿进行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意识。传统文化教育是社会领域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包含着归属感、社会认知、亲社会行为等多种对幼儿社会性发展来说至关重要的核心经验。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党中央、国务院作出“全面复兴传统文化”重大决策，并相继发布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等多个文件保证这一决策的实施。然而，当下教师主导开展的社会领域活动具有明显的“去本土化色彩”，如热衷于西方节日，而对中国传统节日十分冷淡。“毁灭民族从文化开始，毁灭文化从教育开始，毁灭教育从教师开始”，当下教师忽视对幼儿进行传统文化教育的现状令人担忧。

“社会教育”与“社会性教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社会教育是从社会的角度出发，有目的、有计划地对儿童进行教育，是社会施加给儿童的教育，不能体现儿童的主体性、主动性；而社会性教育是从儿童的角度出发，根据儿童的认知特点、年龄特点，考虑儿童应该达到怎样水平的教育。具体到学前领域，社会性教育是研究学前儿童社会性发展的现象、规律及其教育和训练的一门科学，是以发展儿童的社会性为主要目标，以增进儿童的社会认知、激发社会情感、引导社会行为技能为主要内容的教育。

实践中，教师经常将两种教育相混淆。例如，教师想让幼儿学会“节约粮食”，便搬出《悯农》一诗，希望幼儿通过该诗歌体会农民伯伯的辛苦，从而懂得节约粮食，而现实的结果是——幼儿能够背诵《悯农》一诗，在问到“为什么要节约粮食”时，也能说出“农民伯伯很辛苦”之类的话，但是仍然剩菜剩饭、浪费食物。显然，教育效果并没有达到，究其原因是教师没有考虑幼儿的年龄特点和认知水平，只是将自己认为有效的方法强加给幼儿。农田远离现代幼儿的生活，他们无法体会到农民伯伯的辛苦，造成幼儿在观念上懂得节约粮食，然而行动上无法做到的现象，即认知与行为脱节。

真正的社会性教育应该遵循“情感在先，行为在后，认知相随”的原则。儿童在产生积极的学习行为之前，首先需要情感的带动，在情感的带动和激励之下，幼儿产生积极学习行为，并且这种行为带来的成功进一步增强儿童的愉悦感，使其更加投入到学习中。因此，想让幼儿懂得节约粮食，就必须先激发其情感。例如，可以让幼儿观察食堂叔叔阿姨做饭的过程，使幼儿感受到他们的辛苦，从而产生“节约粮食”的动机。

幼儿的社会性发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同年龄阶段有不同的表现。教师只有掌握了不同年龄阶段的特征和表现，才能合理地展开教育活动。然而现实中，教师对每个核心经验的年龄特征并不明晰，例如，在小班开展“孔融让梨”的学习活动，根据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3～4岁的幼儿处在“自我中心”阶段，幼儿虽然已经萌发了分享意识，但是在行为上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分享。《指南》中“能与同伴友好相处”这一目标下，3～4岁幼儿的典型行为是“在成人的指导下，不争抢、不独霸玩具”，并没有提及“主动分享”。因此，在小班阶段开展这样的活动，违背了幼儿的发展规律，是教师对幼儿年龄特征把握不清晰的表现。

社会领域教育属于幼儿园教育的一部分，因此，一般的教育方法，如讲解法、谈话法、讨论法等，也适用于社会领域的教育。但是，社会领域教育的随机性、渗透性、体验性等特征使教师还必须掌握一些专门的教育方法，如榜样示范法、移情训练法、社会认知冲突法、价值澄清法等。实践证明，教师对这些方法的掌握明显不够。在关于“社会领域教育知识”的访谈中，不少教师提及：“上社会性教育课程的时候，经常容易将其与语言课程混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社会教育应该用什么方法，通常是以说教为主，效果也不明显。”

面对诸多急需解决的问题，正一筹莫展之时，我们迎来了“PCK项目研究”这一新的机遇与挑战。其实早在2012年，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系就受教育部委托开展了领域教学知识（PCK）的研究，该研究为接下来的社会领域PCK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础。

什么是PCK？PCK（Pedagogical Content Knowledge）即学科教学知识，指能提高教师专业水平的相关知识。早在1986年，美国著名教育心理学家李·舒尔曼就提出，存在一种特别适用于教学的学科知识类型，并明确指出PCK是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融合学科与教学知识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知识与能力，它是教师特有的、影响教师专业成长的关键因素所在。[2]教师PCK包括哪些方面的知识？学界众说纷纭，现在比较公认的观点是包括以下三类知识：学科内容知识（WHAT）、儿童的知识(WHO)、教学法知识(HOW)。

教师PCK与《指南》存在何种关系？《指南》中社会领域包含“人际交往”和“社会适应”两个子领域，每个子领域都对幼儿需要学习和发展的重要内容进行了描述，包括领域发展目标、年龄阶段典型性表现、教育建议三部分。仔细比较不难发现，《指南》中的这三部分内容与教师PCK中的“学科内容知识”“儿童的知识”“教学法知识”存在一一对应关系。

1.“学科内容知识”与“领域教育目标”相对应

对于幼儿教师来说，“学科内容知识”指关于3～6岁幼儿的核心经验的知识。《指南》中的“领域教育目标”准确描述了幼儿需要掌握和理解的一些重要概念、能力和技能，与PCK中的“学科内容知识”相契合。例如，在“人际交往”这一社会子领域，《指南》指出四个发展目标——愿意与人交往；能与同伴友好相处；具有自尊、自信、自主的表现；关心尊重他人。

2.“儿童知识”与“年龄阶段典型性表现”相对应

“儿童的知识”是指关于3～6岁幼儿社会性发展规律和年龄特点的知识。教师只有正确把握幼儿每个年龄段的发展特点，才能合理开展教育活动。《指南》通过描述幼儿的“年龄阶段典型性表现”来反映幼儿不同年龄阶段特征。例如，在“具有自尊、自主、自信的表现”这一目标下，3～4岁幼儿的典型表现是：1.能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游戏或其他活动；2.为自己的好行为或活动成果感到高兴；3.自己能做的事情，愿意自己做。4.喜欢承担一些小任务。4-5岁幼儿的典型表现是：1.能按自己的想法进行游戏或其他活动；2.知道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对自己感到满意；3.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做，不喜欢依赖别人；4.敢于尝试有一定难度的活动和任务。可见，不同年龄段的幼儿有不同的行为表现，即具有不同的年龄特征，这为教师掌握“儿童的知识”提供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