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蓉：影子校长眼中的美国幼儿教师

罗珊娜老师的教室很整洁，一切都是那么有序又丰富。在复习儿歌的环节，她设计了一个好玩有趣的游戏，随便取出两个句子的所有单词，打乱，随意发给其中一些孩子，请他们按照记忆按照顺序站到正确的位置。这个复习儿歌的过程，不是呆板的，反而充满着对孩子的“挑逗”，情趣盎然。

罗珊娜老师最大的本事就是不露声色地通过“恭维”孩子们，让她们发现自己原来做得这么好，愿意做得更好和接受挑战，保持对活动的兴趣。

比如“昨天我们打乱了一个句子，而发现对你们简直是小菜一碟，今天我要把它弄难点……”

“你们知道么？明天我一定要更难点，也许把四个句子打乱，或者给你们每个人两张卡片……”

 “你们今天只用我数到三，就坐到了地毯边，简直太让我惊讶了。如果明天你们只用二，甚至是一，我就要昏倒了。你们知道什么是昏倒么？”一个孩子天真地问“是不是要死了？”罗珊娜老师说“有点像，但是并不是”，然后她真的很夸张地作昏倒状倒下，瘫在地上了。

这样肯放弃“教师尊严”的老师，真是太迷人了，孩子怎么能抵抗她的吸引力呢？在学字母G写法的时候，你能想象她是怎么做的吗？坐在椅子上举着腿写“G”，夸张地转动眼睛满脸怪表情地写“G”，绕着舌头一嘴含糊地边念儿歌边写“G”，孩子们在地毯上也是这样。那个场景怎么能说不是玩呢？她还引导孩子说出十个以“G”发音开头的词语，孩子们想到了，就和旁边的同伴讨论。其实，罗珊娜老师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引导孩子们学习，但是学习的过程真的使孩子们乐此不疲。

而且，她还有很多好点子进行纪律和常规、习惯的维护。比如运动后喝水，后面的孩子轻拍前面孩子，然后数到5就轮到下一个人，这样既可以化解过长的等待，又能控制孩子喝过多的水。我发现这个规则被孩子掌握得很好，以至于最后一个孩子在没有人拍她的时候，她就一边喝一边自己发出“哼哼”的五下声音。当然，罗珊娜也提醒个别孩子拍得太快了，前面的孩子来不及喝，但是孩子并没有为此发生不愉快。这些规则的制订和学习，一定是在孩子欣然接受和反复的坚持中逐渐形成的，一个有效的教师就是需要“懂孩子”与“正确的坚持”。

户外活动时，罗珊娜老师基本不参与孩子的活动，只是“监控”，孩子们会因为各种事情来寻求帮助：裙子的纽扣松了、鞋带松了、有人推挤了、摔跤受伤了等。她有时候帮助，有时候边帮助边指导，一个孩子摔伤了，她让她自己去拿邦迪，然后帮她贴好；一个小年龄孩子说另一个男孩子推了她，于是她让男孩子去“坐着想想”。我问这是不是某种惩罚，她说她更想把这种做法叫做“Time out(一种暂时性取消孩子最喜欢的并且正在进行的活动的行为教育方法)”。她会引导孩子去想想发生的事情，跟孩子说了大约十秒钟的话，孩子又高高兴兴地去活动了。

我发现，仅仅从两个半天的蹲点观察，美国的老师一点都不“放羊”，应该可以说，除了户外点心和运动的半个钟头时间，老师总是让孩子投入到各种各样的不断延伸和持续的活动中，而且保证每个孩子都参加并且有结果，保证每个孩子与老师都有完全直接的交流，一遍又一遍。

萨克森老师是SAND PIPER 学校的幼儿园老师，在教室外“游走”时，我就已经发现了萨克森老师教室与其他教室的不同。在教室的外面，有属于每个班级自己的小院子，只是用简单的矮墙隔开，相互之间能够看得见。但是在萨克森老师教室的院子里，除了有孩子们吃点心的桌椅，靠院墙一圈，她还种满了各种植物，包括竹子——一种典型的中国植物，想让孩子们有丰富的学习经验。自然与自然物的生长过程，这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是很好的学习资源。

进入萨克森老师的教室，立刻被迎面而来的色彩和画面所包围，她的教室不大，并且被孩子的作品塞得满满当当。虽然感觉有些拥挤，但是随处可以见到学习内容，以及孩子们活动的痕迹。比如，前几天是哥伦布日，显然进行了对这个节日的学习与庆祝，今天孩子们头上还戴着一顶画着羽毛的纸帽，上面写着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的故事。萨克森老师还允许孩子们在做各种活动时都带着这顶纸帽子。从这里，我也看到，一位老教师，她知道孩子们喜欢享受和玩耍他们的艺术作品，而不是仅仅将作品陈列出来。

她带着孩子们唱歌，不是仅仅唱歌，你能体会出，她是用心的。比如，她根据“爱美国”的主题选编了一组歌曲，录在磁带上，用一首接一首的歌曲来带动孩子歌唱。而且，让我略感意外的是，这些歌曲都不是儿童歌曲，而是一些比较经典的“主旋律”流行歌曲，包括我都能哼唱的“want a wonderful world ”。在唱歌的同时，萨克森老师带着孩子们用手语表现歌词，或者伴随着词意为孩子们翻阅着风格各异的绘本或者图画书。我惊讶，她怎么能找到这些配合在一起的资源！也许，这就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教师的积累。

班级里，每个孩子都有一本自画像本，基本过一个阶段，萨克森老师就会让孩子们各自画一张自画像，然后各自装订在一起。但是似乎孩子们的绘画内容基本是相同的，看不出个性。这也有些让我疑惑，美国难道不是很崇尚孩子个性的发挥吗？在这样一个容易体现孩子的不同的载体里，我竟然发现的是雷同与重复。后来，我有意无意地问琳达校长，萨克森老师是不是她学校里最好的老师？琳达校长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她说，“她是一个有经验的教师，但是，也应该有些改变。因为，她“填充了一切”。

的确，作为校长，我们的看法很相似。“有经验的老师”就等于“好老师”吗？经验不等于有效，经验也不等于价值，也许作为老教师，他们有长期积累下来的富有成效的方式，但是，“习惯”与“自我欣赏”，却也会成为追求理想教育过程中的阻碍。

在“哥伦布日”的全学区教师培训上，遇见了一位男教师。他大约三十多岁，在SANDPIPER 学校做幼儿园班级的老师。幼儿园的男教师！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兴趣。我很直率地问他在学校里做些什么？是否和女老师不一样？没有，他做的和女教师完全一样！他做女教师所做的一切。

其实，美国公立小学里的幼儿园班级教师，因为与教其他年级的教师具有同样的资质，因此，是不是男教师，不是关键。我跟他约好改天到他的班级里去拜访，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们到SANDPIPER学校去拜访的时候，一头先扎进了他的教室。孩子们在户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运动后，回到室内的地毯上。这是一个比较“清爽”的幼儿园班级教室，老师带着他们就刚才在户外的活动做个简单的总结与回顾。

这个男老师坐在一把高背木摇椅上，而不像一般老师会用一把教室里比较“严肃”的椅子，摇椅因为放着拼花软坐垫而显得很“居家”。而且，他的做法让人感到有点奇怪，一般的教师要么和孩子们一起围坐一圈，要么让孩子们正面对着她。但是在这里，孩子们在地毯上围坐成一圈，而他，坐在圈外的摇椅上！似乎从外部“监控”着孩子们。当他说话时，一部分坐在他前面的孩子每每需要转过身去看着他。这在我眼里显得很别扭，但是，孩子们似乎也习惯了。

他表扬了一个男孩，因为他锻炼时坚持不放弃，今天终于成功了。他也表扬了一个女孩子，因为她在交往中处理得恰当，体现了良好的礼貌和谦让，女孩子面露小小的得意。

他向孩子们介绍我们时，从身后的白板前方拉下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图，指给孩子们看，告诉他们，哪里是旧金山，哪里是上海，并让他们猜猜我们是沿着什么线路到旧金山来的。谈论了一会儿之后，还不过瘾似的，顺手就拎起旁边的地球仪，让孩子又在地球仪上找找这两个地点，他想让孩子感受球体和平面地图在表现地理位置方法上的差异，让孩子们看看猜猜两座城市间的太平洋。他的活动似乎没有那么多严谨的设计，有点“想到就看、看到就说”的味道，跟女教师有点不一样。或许，这种感觉来自于他对教学资源有超过女教师的掌控能力？当然，也来自于一些他的“别扭”，比如，坐在孩子的外围让孩子们别着头看他，或者同时把好几件东西拽在手里，让孩子们有点不知道究竟应该看哪样。他似乎并不“自然地”或者“刻意地”顺着孩子。

他组织孩子们进行一个“猜猜袋子里有什么”的活动。这显然是个常规活动，孩子们都熟悉玩法，轮流从家里带一些家庭物品，让家长帮忙写上三个“线索”，孩子念给大家听，让他们一起来猜到底是什么。这个活动很简单但很有意义，不仅可以增加亲子互动，而且帮助孩子阅读、思考、分享每个家庭不一样的物品与经验，尤其是在美国这样一个多元文化特点非常凸显的国家。我可以推荐给我的老师，当做一个每日的趣味小活动。但是，当天一个男孩不按照通常的程序读“线索”，他太想直接告诉别人答案。男老师很明确地告诉他“必须按照规则来，这是我们活动的方式，你要按照这个来”。男孩哭了，但后面还是按照要求做了 ，不然就会被取消资格。

在访问SAN MATEO—FOSTER CITY 学区的学前教育项目主任时，也问起男教师的情况。她说，男教师很重要，他们聘用男教师主要因为男教师能够在孩子们中树立“男性角色”的形象与价值观，这在学区的公立学前教育项目中尤为重要。因为，这些项目中接受教育的孩子，往往社会经济条件、家庭结构条件不佳，很多孩子因为家庭破裂、父母教育能力差等原因，缺乏男性的积极影响。这个原因与我们希望在幼儿园中“注入阳刚之气”，有一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男教师似乎很正式地作为一种针对“问题家庭”补偿措施。

在另外的一个有着良好办学声誉的学前学校（Preshcool），也见到了一名年纪不轻的男教师。据校长介绍，他负责设计与轮流组织全园幼儿的专门体育运动。看到他在户外操场上，组织十几个大约4岁孩子的运动，从音乐的选择、活动场地的安排，到活动量的控制等方面，都显得很专业而娴熟。

看到这些零散的小片段，始终让我在思考，男教师在幼儿园的角色与定位。也许，当我们以平常心来看待一名教师，无论他的性别是什么，不要刻意地去帮他“拗造型”，真正发挥他的自然个性、促进他懂孩子、懂教育，才是我们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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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贺蓉《我在美国做“影子校长”》

指导：思齐、如一

主编：吉页

责编：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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