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去上海逛国际童书展，回了南昌之后非常兴奋。除了看到很多很棒的童书，更重要的是感觉到人们对儿童优质阅读的重视。
好的童书，本身就意味着人们强烈地关心着儿童世界。而一个关心儿童的世界，肯定是一个极有爱的世界，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会因此被爱包裹，非常幸福。
回南昌后，我在课堂上面向学生做了逛展的分享，也在朋友圈里发布了公益分享的消息，我有着非常强烈的表达欲望，想要把上海的先进带到中部南昌来，带给南昌从事儿童教育工作的老师和家长。
湾里区太平镇中心幼儿园的夏雯雯老师在朋友圈里看到我的这则消息，主动联系了我，邀请我去给他们的老师做公益分享。那是我们加了好友之后的第一次交流。
她非常坦诚，因为她所在的幼儿园只剩30几个孩子，老师也只剩五个，经费是紧张的，但是她又那么希望老师们能有好的学习机会。因为她自己就是曾经受益于此的人。她告诉我，多年前她有机会参加我们学校承办的幼儿园教师国家培训计划（国培），在那次国培中，她听到了很多很好的课，一直在认真记笔记认真学习，其中，因为听了我关于绘本阅读的分享，课后来加了我的微信。
这次，她在朋友圈看到我这有个公益性的分享，就主动来联系。
我答应去了，她因此说，虽然经费紧张，但是可以给我叫车。去的时候，接单的司机估计是比较郁闷的，因为这是一单“有去无回”的生意，路程虽不长，却要走盘山路，不那么好开。所以一路上司机小伙好像生着气，一言不发，车子也开得比较快，翻过梅岭下山的时候，我就有点晕车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幼儿园的设施很完备。夏老师介绍，这是湾里区政府几年前投资新建的，标准是高的，玩教具也很充分，幼儿园里儿童的涂鸦、自然观察角落等等，都很生动。还有一个面积不小藏书也很丰富的绘本馆。园里的老师也都是师范专业毕业的，其中就有我们学院的毕业生，是很不错的专业师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整个幼儿园只剩30多个孩子了。
我在中餐之前给孩子们分享了两个故事，这也是现在我去到每一个幼儿园都想做的事。我想要拿着好的绘本直接和孩子对话。好的故事实在太多了，而孩子们永远都欢迎倾听有意思的故事，无论是谁与他们分享，他们都能够在这样的分享当中感觉到快乐，也感觉到被爱。而“爱”，正是我们的初衷。
因为夏老师安排的是中大班的小朋友，所以我选择了《我有一条很长、很长、很长……的尾巴》这个绘本。站在儿童的角度，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有着天马行空想象的绘本。而从家长的角度看，家长又希望孩子读了绘本后，于所谓“学习”，比如语言发展、表达等有所帮助。我非常理解阅读强调非功利性的意义，同时也理解家长希望早期阅读能对他们在现实生活当中的处境有所帮助，所以我选择这个绘本，既让孩子感觉轻松愉快，又能够切实促进儿童在语言表达上有看得到的进步。同时，幼儿园方也可以从中获得一些经验，他们可以坚守自己以儿童为本位追求优质阅读的主张，也可以用更专业的方式回应家长对于儿童“学习”的需求。
这个绘本本身的设计很有创意，充分体现实体绘本的魅力，是电子阅读无法替代的。故事的反复节奏又非常适合现场互动，几页下来，孩子们就已经很熟悉“如果我有很长很长的尾巴，就可以……”这样的表达，这种半开放式的句式对儿童很友好，故事的文本出人意料，优秀的想象激发了孩子们自己的想象……
我和孩子是第一次见面，但绘本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夏老师在我来之前介绍说，这些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日常都是爷爷奶奶接送并且照顾，她说，这些孩子和城区受到良好家庭教育的孩子可能有些差异。但是在绘本阅读过程中，我看到这些孩子和其他的孩子一样，非常乐于表达自己。他们迫切希望有人听到他们的经历，理解他们的感受，他们非常渴望平等交流，那让他们雀跃不已。
讲完这个绘本之后，气氛是意犹未尽的，所以我又拿出了法国埃尔维?杜莱的绘本《点点点》。
选择这个绘本有两个考量，第一是老师们本身很想了解绘本阅读应该怎么做，而我展示了一个用传统方式进行故事讲述的绘本。所以，我就再选择一个不讲故事、纯粹游戏互动的绘本，让他们理解绘本还可以这样读。
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这些孩子，据我了解，他们的照顾者中爷爷奶奶居多，幼儿园要求家长在家里面带孩子读绘本，他们提供了很多拼音书，读的时候会希望孩子早点拼读、识字，读了几遍后会期望孩子能复述……所以，我想带给孩子们来自法国的一本“书”，让他们知道原来书可以这样“玩”，“阅读”可以那样轻松，毫无负担。
孩子们都有非常强烈的参与愿望，在幼儿园多次分享这个绘本之后，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技巧，就是用轮流的方式，每一次翻翻页让一个小朋友来动手操作，没有轮到的小朋友，知道自己一定有机会，都会乖乖等待，整个过程不会出现混乱的情况，反倒因此变得很紧凑，节奏感很强。
我特别喜欢拿着这本书走到一个又一个孩子面前，让他们按照“魔术指令”去指挥那些调皮的小圆点，那个时候我总能够直视孩子的眼睛，看到他们的笑容。
当然，因为太过直接，所以每一次我都能遇到一个或者是两个孩子，不愿意伸出他的小手。对我这个突然来到的大人，他们用身体直接表达了一种紧张。不过，当整本书阅读完毕，孩子们大笑、热烈鼓掌，我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就拉得很近很近了。
结束了《点点点》的分享后，我心里有点舍不得，因为来到这个幼儿园不容易，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见到孩子们。于是我对孩子们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做“大声说出我的名字”……
我告诉孩子们，我叫潘潘，孩子们于是也一个个，小声、大声、超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被他们感染，开始在他们说完名字之后，过去握他们的小手，从眼神交流到肢体的互动，我们更亲近了。
但我遇到了一个不愿意和我握手的小男孩，他看着我，眼神是犹豫甚至有些害怕的，旁边的孩子替他说出了他的名字，也鼓励他伸手，但他把手收在了身体后面，不愿伸出来。我理解这样的孩子，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需要多次的交流交往，所以我微笑着，没有再要求他。
后来夏老师告诉我，这个不愿意和我握手的男孩，平时也不和老师讲话，从来没开口。他的妈妈很年轻就当了妈妈，生养了好几个孩子，是一个自身处境就非常困难的妈妈。这个妈妈的生活过得有些糟糕，所以对待这个孩子也没有足够的耐心与爱。孩子来到幼儿园两年的时间，即便老师们对他非常友善，他也不开口讲话。但另一个老师告诉我，虽然他不和大人说话，可是她有听到他会和小伙伴小声说话……因为受到伤害，小小的他筑起了非常厚的一堵墙以保护自己，但我相信，这个幼儿园里的老师和伙伴们，正在帮助他慢慢推倒那堵墙。
故事分享完了，游戏也做完了。夏老师牵着孩子们回教室，其中一个男孩悄声对夏老师说，夏老师，你别忘了我们的秘密！
下午我离开幼儿园时，夏老师给了我一个信封，告诉我那是孩子们给我的礼物，就是那个小男孩所说的“秘密”，她特意交代我要回到家后才能把它打开。
回家后我拆开信封，是孩子们画的一幅又一幅肖像画，边上有孩子们自己写的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孩子们的自画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我去之前，夏老师就引导孩子们想象我的样子，鼓励他们画下来，所以那些画里画的全都是我，尚未谋面时孩子们想象的我的样子。
他们想象的我有不同样子、不同发型，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最明媚的笑容，我很高兴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
中午的交流活动来了一位男同志，他太平中心幼儿园的园长杜同师，同时也是太平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语文教育专业的毕业生。他主要的管理精力应该是在小学里，但那天中午他也来了现场，听我做关于学前儿童阅读的分享。
夏老师在我分享前组织了一个互动游戏。我去很多的幼儿园，园方都会这样安排，不管是手势舞还是其他，是一个活跃气氛、拉近距离的环节。但是这一次在太平中心幼儿园，特别让我难忘，因为游戏中我们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笑出了声，甚至手舞足蹈。短短几分钟里，管理者、普通老师和我，我们都感到自己投入其中，不是工具，不是身份，而是我们自己。
夏老师提前整理了老师们的问题，我也提前了解的园里的藏书情况，所以我做了针对性的回应，并没有分享原本准备的上海书展的内容。我抑制不住表达的欲望，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小时，直接讲到孩子们马上要起床，老师们要离岗回去照顾小朋友了。
说到这，就要提到幼儿园老师参与学习提高的真实情况。每次去幼儿园，园方都非常希望所有的老师能参与学习，要实现这一点，必须牺牲中午休息时间，因为只有孩子睡着了，老师们才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可中午也是老师需要休息的时间，结果还要强打精神来听、思考、讨论，非常辛苦。
我曾经去九龙明珠幼儿园，利用中午时间给老师们讲绘本，我看到有些老师明明困得厉害，却要强打精神听我说话，我觉得心疼。去了两次之后，我主动对王园长说不再用中午的时间去了。也因为我看到九龙明珠的老师有那样自觉的学习精神，认为不需要我再去了，我相信他们完全可以在实践当中按自己的节奏去琢磨提高。
后来，任何幼儿园邀请我去做分享，我也都尽量避免使用中午的时间，因为幼儿园老师的基本生态已经是过度疲劳了，我不去，他们经常还是要用中午的时间来开会或学习。
但那一天，夏老师知晓我的考虑之后，仍然很坚持，她觉得机会难得，希望让尽量多的老师参与活动，只能牺牲中午的时间。
回程的时候，一个老师开私家车送我，路上我们愉快地聊天。她说了最朴素温暖的教育故事，真诚感谢了有爱有智慧的老师、校长。也是从她那里，我更直接知道了镇中心幼儿园、镇中心小学的现实处境，糟糕的让人感到愤怒的处境。爱孩子的这些人，谁来爱他们呢？守护孩子的这些人，需要被看见、被肯定、被守护，但我们，做得实在不怎么样呀！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潘潘读绘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