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陶行知先生有关教师的论述新解(下)

·朱永新·

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新教育实验发起人

十三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兼副秘书长

《后朴幼教人专业学习笔记》专栏 · 第739篇

7077字丨阅读时间约14分钟

教师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才能赢得世人的尊重。所以，教师要加强自己的修养，必须真正地以学生为中心，虚心地向学生学习，向生活学习，向老百姓学习。

陶行知先生还特别提醒教师，要做到以身作则，当好学生的榜样，避免钻到钱眼儿里去，因为“金钱主义，最足破坏教师职业的尊贵”。

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发展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是否能够成为教师，取决于教师职业能否得到真正的尊重。

只有最优秀的人才做教师，才能培养出最优秀的学生。而只有全社会尊重教师，才能吸引最优秀的人才做教师。

所以，陶行知先生说：如果农业不重视教师，农业就会破产；工业不重视教师，工业就会粗制滥造；国民不重视教师，国家和人民就不会富强；人类不重视教师，则世界就不会太平。但是，作为教师来说，“要人敬的必先自敬。重师首在师之自重”。

传统教育，是以教师、教材、教室为中心的，教师以教材为依据，在教室里实施教育。但这样做其实是本末倒置的。

作为杜威的学生，陶行知先生深谙教育应该以学生为中心的道理。他指出，教育是为了教养学生而产生的，所以，必须以学生作为教育的中心，作为教育的出发点和归宿。无论是开办学校还是聘请教师，都是围绕学生展开的。

看来，兼课补课的问题，不是现在才有的；金钱至上的问题，也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在陶行知先生的时代，中学以上的教师是可以多校兼课取薪的。

但是，陶行知先生对这样的做法并不认同。他认为，这样的做法弱化了教师与学生的联系，弱化了教师与学校的联系，不利于教育事业的发展。所以，他主张“教师不宜兼他校功课”，这就需要改革教师的薪酬制度。

陶行知先生也提出了具体的改革设想，那就是取消按课时计酬的做法，改为专任薪水标准，使每位教师的收入能够“足供生活之要求”，足以过体面的生活，同时明确教师相应的基本工作量。

当然，保障教师的权益，与倡导教师的服务精神并不矛盾，因为教师的服务精神，才是真正的“教育的命脉”，“金钱主义，最足破坏教师职业的尊贵”。

陶行知先生的这些文字，至今仍然振聋发聩，值得我们每一位教师认真领悟。

学校是教师和学生共同生活的场所，教师和学生是教育生活的共同体。 

通过共同阅读、共同写作、共同生活，拥有共同语言、共同价值、共同愿景。所以，陶行知先生要求教师与学生应该同甘共苦，只有如此，才能真正产生精神的沟通和感情的融洽。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是孔老夫子的名言，也是他对于教师的基本要求。

“学而不厌”，就是要不断地学习，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不断探索，不厌其烦。“诲人不倦”，就是要对学生有充分的耐心，充满热情地对待每一个学生。 

为什么陶行知先生说不懂科学的人不能做小学教师？因为小学阶段是人一生发展中的关键阶段，是人的认知风格、行为习惯、个性品格形成的重要时期。

小学生好奇心强，如果教师一问三不知，就会让孩子的求知欲受到挫伤。学生不会因为你是语文教师就不问你科学的问题。

在孩子们的眼里，教师就是百科全书，是问不倒的人。而自然科学本身在人类社会发展中又是如此重要，“是开向理想世界去的特别快车”。因此，我们的教师要好好学习，不断拓宽自己的知识面。

学校为什么要放寒暑假？而且暑假一放就是两个月？这是一个需要好好分析研究的问题。这里我们不讨论寒暑假的合理性，而是讨论如何利用寒暑假帮助教师提升自己的素养。

陶行知先生认为，对于教师来说，最关键的是要保持事业能力的长进，保证教材教法的“一天长进一天”，不能“年年卖旧货”。当然，对于学生来说，如何利用假期，根据自己学习的特点，加油充电，夯实基础，发展个性，也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 

因此，教师不能眼睛只盯住分数，只教人读书拿高分，不教学生做事做人，否则，就只是不能掌握人生之道的教书匠。

教师和学生，都应该成为“有知识、有实力、有责任心的国民”，而不是只会坐而论道的书呆子。

蒙台梭利曾经说过：“儿童是成人的榜样。”我国唐代教育家韩愈也说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这说的都是教师应该向学生学习。

陶行知先生更加旗帜鲜明地强调了这一点，希望教师和父母都能够清晰地看到，“小孩有教你的能力”。

为什么小孩能够教父母和教师呢？因为小孩有宝贵的童心，有未被污染的人格，有不受拘束的想象力，有“思想的青春”，这些都能够为成人的生活注入活力，“使你永远不落伍”。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陶行知先生的教育方法中，有一个绝招–“小先生制”。其实，“小先生制”不仅仅是学生教学生的，也可以是学生教先生的。教学相长，乃教育之真谛也。

陶行知先生不仅仅重视向学生学习，也强调向老百姓学习。他认为，老百姓也是“最伟大老师”，尤其是那些“有真知灼见而无偏见”，而且“敢说真话，不说诳话”的老百姓，更应该成为我们学习的老师。

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只有时时处处用心学习，教师才能超越自我，不断成长。

理想的教师是什么模样？理想的教师应该具有怎样的素养？陶行知先生希望，教师不要做“政客教育家”“空想教育家”，也不要当“经验教育家”，而要力争成为一名“科学教育家”。

教师要有真正的信仰，认定教育事业大有可为，并且从这种“大彻大悟中形成信仰而生出力量”，具有“建设的达观主义与创造的乐天主义”，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

这种人“以经验自居，不肯研究理论”，拿着一张教育的旧船票，每天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种人用科学的态度、科学的精神、科学的方法办教育，聚精会神，用心专一，理想坚定，这样的“科学教育家”自然能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无所畏惧、一往直前。希望有更多的教师，能够做陶行知先生笔下的“科学教育家”。

教育是需要信仰的。大彻大悟的信仰，能够成为支持人们勠力前行的精神力量。

拥有这样的力量，需要我们摆脱小肚鸡肠的私心、鼠目寸光的狭隘，需要“把自己和学生的成见、武断、私心、偶像心理、公式主义、教条主义从头脑里肃清出去”，需要有更加开放的心态和更加清醒的认识。

教师应该有教育的信仰、教育的信心，应该坚信教育的力量、教育的可能。要“认定教育是大有可为的事，而且不是一时的，是永久有益于世的”。

新教育实验有一个基本观点，即无限相信师生的潜力。这样的信仰和信心，其实就是教育的基本理念：相信孩子，相信教育，相信自己。把这样的信仰、信心、理念教给我们的教师和学生，他们就能够有前行的力量。

人类社会的进步，依靠一代代人的进步。所以，教师应该不断培养出比自己更加优秀、更加卓越的人才，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人。这是教师的伟大之处，也是教师快乐幸福的源泉。

其实，父母的成功何尝不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孩子呢？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养儿胜过父，要钱做什么？”一代更比一代强是时代发展的要求，也是每个家庭的希冀。

所以，最好的教师应该是与学生一起成长的教师，最好的父母应该是与孩子一起成长的父母。

教师创造学生，学生也创造教师；父母创造孩子，孩子也创造父母。教师与学生一起成长，父母与孩子一起成长，才是教育的最高境界。

教育是农业，不是工业。这是包括了叶圣陶、陶行知等许多民国时期的教育家的共识。所以，教育不应该按照工业生产的方式培养人才，不应该按照标准化的、流水线的方式制造人才。

尤其是师范教育，作为培养人的学问和培养教师的场所，更加不应该人云亦云，照葫芦画瓢，而应该具有园丁的智慧，按照每个人的个性去塑造学生。

晓庄培养的学生也是如此，只有不同，才能达到大同，只有差异，才能创造卓越。第一流的贡献，应该是标新立异的创造。

把困难当作压在身上的石头，人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如果当作脚下的石头，困难就会成为阶梯，就会变得“有趣”。

把痛苦当作成长的阵痛，当作成长过程之中不可或缺的经历，这样就能够坦然地接受，快乐地面对。 

把危险当作机遇，在危险之中发现、创造机遇，这样就不会焦虑紧张，而是去悦纳。 

把生死当作人迟早要面对的现实，就会珍惜生命的每一刻时光，就会无所畏惧地面对所有的问题。 

陶行知先生对教师的要求非常高，希望教师一不要名，二不要利，只要能够把教育办好；一不怕难，二不怕死，只怕不能够把教育办好。

现在看来，让教师不要名利有点脱离现实，关键是能够“不畏浮云遮望眼”，不把名利放在学生的利益之上、放在教育事业之上。

作为未来的教师，师范生应该有“读书要当作教书读，求学要当作教学求”的精神。

也就是说，师范生在读书的时候要想到教书，现在的读书是为了将来的教书；在探索学问的时候要想到未来的教学，“蚕食桑叶，消化而吐出能为锦绣之丝”，师范生要把日常点滴学习的积累运用到日后的教育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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