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藏起来的大鑫——用包裹图式思维解读幼儿的行为与发展

大鑫喜欢在美工区活动，尤其钟爱用颜料创作各种各样的作品。但是，大鑫总是会把自己弄得“脏脏的”。他会在纸上涂满颜料；把手掌按在湿漉漉的颜料盘上；用画笔蘸着颜料把手背、手腕、小臂都涂满水彩颜料；向颜料盘中加入很多水，再用滴着颜料水的画笔把纸张和桌布都浸湿，让它们紧紧贴在桌面上。

大鑫不喜欢和小朋友待在一起，集体活动时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队伍四周“游荡”。每到户外活动之前小朋友们站队时，大鑫总是会一个人缩在走廊储物柜旁的角落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在小朋友们开展丰富多彩的体育游戏、进行体能练习时，大鑫会躲在老师身后，或是躲到滑梯和秋千架下面，又或者是站在攀爬架和墙面间的空隙里。

一天户外活动时，雨后花园里的泥土被雨水打湿了，变得湿软、泥泞。小朋友们正在玩“采蘑菇”游戏，大鑫则被湿润的泥土吸引，独自站在一旁。然后，他跳进了花池里。大鑫用脚刨坑，把湿土刨到了花池外面，又把脚使劲往坑里踩，让小黄鸭鞋上裹满了泥土。

大鑫各种各样与众不同的行为，让小朋友们也感到了他的不同：“大鑫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脏”“大鑫不跟着老师一起”“老师，大鑫又藏起来了”“这就是大鑫弄坏的土”。

大鑫妈妈也跟老师表达了她的焦虑。她发现大鑫不喜欢跟小朋友玩，总是游离在集体之外。在小区里，妈妈总是催促着大鑫：“你跟小朋友打招呼呀”“你叫人家呀”“你跟着小朋友们一起玩”。

面对同伴的不理解和家长的焦急，大鑫的态度却总是很消极。家长越着急催促，大鑫就越不肯和小朋友们说话，越发远离集体、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家长的焦虑和小朋友们的不理解，给大鑫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越发回避集体活动，特殊行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让周围的人更加难以理解他。

班里的几位老师非常关注大鑫，我们一直在努力借助自己的专业知识解读大鑫的行为，帮助家长、小朋友们理解大鑫，让大鑫感受到自己是被理解、被接纳的，缓解双方的压力。我们尝试寻找各种专业理论解读大鑫的行为，终于在有关幼儿游戏图式行为的理论中找到了解读大鑫行为的切入点。

图式，是皮亚杰认知发展理论中的重要概念，是指人类大脑已有认知结构对外界信息的接收、处理和储存过程中的表征方式，是人类构建自身认知体系的基础[1]。图式视角的分析，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幼儿思维路径、分析幼儿行为背后原因的重要途径。

包裹图式，是幼儿使用某种物品覆盖、包裹另一种物品、身体或身体某部分的行为[2]。比如，玩表演游戏的小朋友在身上套了许多件衣服、在头上戴了许多发饰；在沙滩上用沙子覆盖身体；躲在狭小空间或角落中。幼儿的这些行为代表他们正在研究一件物品如何遮挡另一件物品，物品被遮挡后是否还存在，以及如何使用其他物品覆盖或包裹自己。

大鑫的活动看似不连贯，但从认知图式的视角来看，大鑫一直在重复着“包裹图式”的探索。

从美工区“用颜料覆盖身体的某部分”，到户外活动中“用各式各样的角落遮挡自己的整个身体”，大鑫在不停地发展着对于物体恒常性的认识。

从成人的视角来看，大鑫的种种行为无疑带来了许多“麻烦”。但从图式的角度分析时，我们才会发现大鑫一以贯之的探究路径和不断发展的认知结构。在大鑫的探索中，他着迷于用各种材料覆盖自己的身体，并且在不断拓宽材料的范围，从美工区的颜料、纸张、彩泥、彩笔、桌布，到各个空间的角落和缝隙，还找到了从未发现过的湿润泥土。大鑫的探索是持续不断且十分专注的。

教育应该引导幼儿在保有自身个性的基础上，探索在集体中的生活方式，学会平衡自我的需求与集体规则的要求。面对大鑫的“特殊行为”，我们通过开展深入的家园沟通、寻找个性化的集体融入方式、提供更丰富的包裹图式探索机会，探寻理解幼儿的角度和引导策略。

·基于幼儿行为分析开展家园沟通

理解了大鑫的一系列行为之后，我们及时和大鑫的父母沟通，共同讨论大鑫的行为及其背后的含义。大鑫妈妈说：“老师，孩子的问题让老师费心了。”我们回应大鑫妈妈：“孩子的行为从来都不是问题，只是一种现象。大鑫是在研究他从身边观察到的有趣现象。”

我们从图式理论的角度，让家长意识到大鑫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很特殊，但实际上，这是他的一段非常生动、有趣、持续不断的探索。大鑫不仅在通过图式行为表征自己观察到的世界，也期望成人和同伴关注、理解、接纳他的发现。我们怎么忍心打断孩子如此投入的探索呢？怎么能毫不留情地终止他对身边现象的研究呢？我们结合多次观察的结论，让家长逐渐理解大鑫正在进行的探索，重新看待孩子的行为，不再一味禁止孩子做某件事，而是与他谈一谈：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我们还可以怎样做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在什么事情上发现这种现象？

我们建议家长从理解他的行为出发，与幼儿展开沟通：不单纯制止大鑫，而是与他讨论“怎样在探索中保护自己”“怎样在探索中不打扰他人”。获得允许的大鑫在与成人的沟通中也不再消极对待，而是认真地遵守自己与成人讨论的“协议”。如，在玩颜料时保护自己的衣服、及时清理自己、寻找角落躲藏时要回应教师的呼唤。

·接纳幼儿个性化的集体融入方式

不同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图式行为，体现着他们对世界的不同观察角度，形成了不同的探索逻辑。对于大鑫妈妈急切地期待孩子融入集体的情况，我们也与大鑫妈妈沟通：“不同的孩子，有自己融入集体的方式。”

集体中的幼儿，有各种各样的行为和表现：有的孩子喜欢指挥他人，有的孩子喜欢跟随他人；有的孩子喜欢和同伴安静地游戏，有的孩子必须要不停地和别人说话。这些多样的行为，都是幼儿融入集体的“自己的方式”。

大鑫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创作，不喜欢玩集体游戏，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说话。但是，大鑫喜欢“看”，他喜欢坐在旁边看着小朋友们跑来跑去，喜欢将自己创作的作品展示给小朋友们。他不是一个“怪孩子”，只是有着与众不同的“自己的方式”。成人不必要求大鑫在集体中表现出与他人一样的行为，让他有自己的节奏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们对大鑫的引导，不是强制要求他“你必须和小朋友们玩游戏”，而是“请你跟随在集体旁边”“如果你喜欢哪位小朋友，你可以不用非要和他说话，呆在他附近也不错”。

·提供更丰富的包裹图式探索机会

为了支持大鑫在逐渐融入集体的同时也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步调继续发展，我们将持续共享思维引入对大鑫的引导中。一方面，我们通过教师与大鑫的积极对话，了解大鑫的探索经验，实现幼儿与成人在平等对话基础上的思维共享；另一方面，我们通过鼓励同伴加入大鑫的探索，在拓展大鑫探索范围的同时，也发展大鑫的社会交往能力，支持幼儿与同伴间展开思维共享。

1.积极对话，支持幼儿延续已有探索

幼儿的图式行为展示出的是他对身边环境中某种现象的观察和思考。但同样的图式类别在不同幼儿身上可能表现为不同的具体行为。以包裹图式为例，有的幼儿在探索时可能出现包装、装填等，所以可能会喜欢反复包装礼物、反复将信放进信封里、反复制作饺子和包子、用玻璃糖纸包糖果等；有的幼儿会像大鑫一样，喜欢使用材料覆盖自己的身体、遮挡自己的身体或藏匿自己的身体。因此，要理解幼儿的兴趣点，不仅要通过细致的观察和专业判断找到幼儿目前专注的图式概念，还需要与幼儿展开对话，了解他的探索思路，并通过多种方式支持幼儿继续深入探索，帮助幼儿梳理已经获得的图式经验。

在观察到大鑫的行为后，我们与大鑫展开了多次对话，了解大鑫最想做的事情。我问：“你喜欢包装礼物吗？”大鑫摇头：“不喜欢。”我说：“包装礼物很像你给东西上色，就像那个白色的石膏兔儿爷一样，你用颜料让它变得不一样了。”大鑫说：”但是，我喜欢颜料。颜料能变成不一样的颜色。”

从对话中，可以看出大鑫喜欢用颜料涂色，不仅因为颜料可以覆盖物品的表面，呈现出包裹图式的现象，还因为颜料的颜色可以变化，这是变换图式的现象。所以，大鑫会想要踩踏雨后柔软的泥土地，让泥土的形状发生变化。

于是，我们在美工区中投放了更多的彩泥、陶泥、橡皮泥等可以改变形状的泥类材料，还投放了多种类型的颜料，如国画颜料、丙烯颜料、扎染颜料、水溶性蜡笔，鼓励大鑫在美工区中继续延伸自己的探索。

2.适时引导，激发幼儿之间的”持续共享思维”

当同伴们看到大鑫踩泥坑时，引发了同伴之间的讨论：”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弄脏？””大鑫弄坏了土。”负面的评价伤害了大鑫，也证明同伴并不理解大鑫正在开展的探索。我们对孩子们说：”大鑫很喜欢《小猪佩奇》里的乔治，有点好奇乔治跳进泥坑里踩泥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句话引发了孩子们的共情，也调动起幼儿已有经验中大量与包裹图式相关联的经验，他们在讨论”踩泥”时，给大鑫提出了建议：”你可以让你妈妈给你买雨鞋。””你要把土弄干净了才能上楼梯，不然我们的走廊都被弄脏了。””和老师说一说，穿着围裙再去玩就好了。”可见，孩子们理解了大鑫的行为之后，便能与大鑫共享思维。

一段时间以后，大鑫妈妈惊喜地与我们分享，从前在小区中总是躲着其他小朋友的大鑫，开始愿意待在小朋友们旁边，后来还交到了两个好朋友。

在班级中，通过持续不断的活动分享，小朋友们发现原来大鑫特别擅长画画，而且有很多有趣的绘画方式。例如，在使用油画棒画西瓜时，大鑫创造性地使用油画棒侧面，大面积横涂西瓜的瓜瓤部分，画出的西瓜效果与众不同；涂兔爷时，大鑫会混用多种颜料，调出好看的颜色。也有越来越多的小朋友能够理解并接纳大鑫的行为表现，比如，他们在看到大鑫藏起来时会提示他：”你藏一会儿就赶快出来吧，我们要出去玩啦。”

图式行为是幼儿认识与探索世界的表现形式，对于教师来说，理解幼儿的图式行为以及背后的动机，是更好地理解幼儿、支持幼儿发展的线索。通过对图式行为的观察和解读，教师可以根据幼儿的个性特点制订相应的干预策略，激发幼儿学习和探索的积极性。同时，鼓励并支持幼儿持续分享自己的图式行为，有助于幼儿不断拓展自己的思维方式，并在与成人和同伴的思维共享中实现共同成长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