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看到一项有意思的国外调查:社交媒体正在让越来越多家长患上“完美父母综合症perfect parent sydrome”。
每次一上网,都是比自家优秀的娃,比自己完美的家长,越刷越觉得自己失败;越是学历不错的父母,也越难以接纳孩子不如自己优秀的现实。
如果你也被这种焦虑绑架过,文史学家、父亲杨早与谷雨的这期对话,或许给到你一些慰藉。
■杨早老师与儿子。他是中山大学文学学士,北京大学文学硕士、博士,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著有《民国了》《元周记》《城史记》《野史记》《拾读汪曾祺》等。
杨早老师的家族中,从曾祖父他父亲,三代内以教书为业者超过15人,被教育部认定为“教育世家”。大胆点说,他是成长于中国第一代“鸡娃”家庭的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身上却丝毫看不到当下很多中产家长的鸡血和焦虑。
这样的松弛感从何而来?直到听完他结合教育和文史视角分析胡适、鲁迅、朱自清和汪曾祺等人的育儿故事后,我才恍然大悟——
我们这代家长遇到的焦虑和矛盾,就连上一代的大文学家们也没能躲过。
而我们的幸运是,可以跨越历史的长河,从前辈的故事中寻求共鸣与方向。
■从左到右鲁迅、胡适、朱自清、汪曾祺。杨早老师在《早生贵子》这本书里分享了这些大家的育儿故事,很给人启发。
谷雨:抛弃做100分父母的执念,只做60分家长,这样的教育理念是如何形成的?
杨早:做60分父母的一个前提就是父母把先把自己的心理建设好,也就是说育儿的过程不能光关注儿童心理学,还要倡导“父母心理学”。
什么是“父母心理学”?我用自己身边的现象来举例,我见过很多知识分子在养娃的过程中遇到不少挫折。
最典型的,就是知识分子父母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学习差:
为什么父母毕业于中文系,孩子却不会写作文?为什么爸妈是清华北大高材生,孩子成绩却垫底?
■北大教授丁延庆曾经吐槽,自己6岁能背字典,女儿却在班里倒数第一,只好苦笑认命,接受孩子不如自己的事实
但如果你多读人文历史,了解上一代人的育儿心得,你就会发现,这样的焦虑和矛盾,几乎每一代中国人都曾遇到过。
比如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胡适曾在长子胡祖望出生的时候写了一首诗,掷地有声地说:
“我要我儿子晓得我对他只有抱歉,决不居功,决不要求报恩。至于儿子以后怎么做,那是他自己事”。
但随着儿子开始读书,胡老先生的心境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孩子成绩不好的时候,又一次提笔写下:
“功课要考最优等,品行要列最优等,做人要做最上等的人,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的父母,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有一件事情我们得提前给自己打好预防针:
作为在教育双方中掌控权更大的一方,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就是一个从上往下传输知识的过程。
因此,相对于孩子,家长对教育的责任更大,“施比受更难”,所以父母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是形成一种良好教育观的前提。
杨早:“60分父母”是一个基准,一个最低下限。剩下的40分能拿到多少,不是父母单独决定的,而是父母和孩子一起创造的。
我自己是个怀疑主义者,既不相信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小孩,也从不相信一套固定的东西就能够教好所有孩子。
每一对父母要看孩子在某方面的天赋,性格特点,父母自己的教育观念,再加上分析和观察孩子成长的社会环境、教育环境政策的变化等等,所有因素都要考虑进来。
然后我们就会发现,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而影响因素越多,最后得到的分数就越随机。
既然如此,那父母就应该先做到自己必然能做到的60分,给孩子一个相对安全的成长空间,以及无条件的爱。
这个是父母绝对可以把控的部分,这就是我认为的“60分父母”。
谷雨:给自己设立了60分,但万一孩子还是犯错惹你生气,怎么办?
杨早:我的儿子叫辣子,在《早生贵子》这本书中也提到过很多次我和他之间的互动。
在育儿过程中我发现,自己隔三差五就会火气腾腾,反思过后,慢慢地我给自己的火气制造来一个“制动阀”,想发火的时候就开启它来“灭火”了。
这个制动阀就是在我很生气的时候,先追问自己三个问题:
-
现在我很生气,生的气里,有多少是真心关注孩子的未来?多少是因为面子问题?
-
孩子可能是犯错了,这个错是原则性的,还是非原则性的?
-
大多数情况下,比起孩子,大人更惯性地在意面子;比起原则性错误,孩子经常犯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错;
更重要的是,如果把孩子当作朋友——一个平等的个体,父母绝对不会霸道地占据先天优势。
这一点鲁迅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
■长期关注教育话题的杨早老师是我们暑期特邀老师。经常就育儿焦虑、成长难题等相关热点,发表文章和评论,集结在了这本著作中,文末留言有福利。
谷雨:您作为文史学家,许多文章都带有文史和教育相叠加的角度,那么对您影响最深的是哪位文学家呢?
杨早:我是文学史出身,在成为父亲之后,发现自己在研究兴趣上的一个变化,那就是多了一个教育的视角看待文学史中的人物,这让我的视野变得更广阔一些。
在众多研究中,鲁迅的教育观念和实践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
我们总觉得自己是现代人,现在的教育观很现代,但其实早在一百年前的五四时期,现代教育观就成型了,那就是——
爱护儿童,尊重儿童的特殊性,保护他们不受自然与社会的伤害。
早在1919年的时候,鲁迅就写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那时他还没有做父亲,儿子海婴十年后才会在上海出生,但他倡导了一种全新的现代教育观念,即“重新发现儿童”。
“有了子女,即天然相爱,愿他生存;更进一步的,便还要愿他比自己更好,就是进化。”
把儿童当作一个平等的个体,挺“老生常谈”的,但为什么反复说起,其实正是说明我们还没有做到。
谷雨:好有趣,您能分享几个故事聊聊鲁迅如何做到了的吗?
杨早:很多人可能想不到,鲁迅其实是一个“晒娃狂魔”。
像现在的朋友圈晒娃一样,只要家里来人,他都要把海婴抱出来“炫耀”。
在鲁迅的书信、日记和杂评文章中记载的很多细节,也准确反映出了他真正尊重孩子、看见孩子的细腻日常。
海婴要看《少年文库》,母亲许广平以为内容太深,要大些在看,而鲁迅则站在海婴一边;
海婴还喜欢帮父亲选写信的信笺,鲁迅都以儿子的喜好为标准。
当然,很多人觉得鲁迅是老来得子溺爱孩子,不过在我看来,这些星星点点关于海婴的记述,十分符合五四时期“儿童的发现”。
在父子两代的相处之道,我在这些细节上更多体察到的是平等的亲爱与宽容,而非上施于下,高识拔低,老指点少。
有两则真实的记录让我印象最为深刻,我想即使放到一百年后的今天,也是非常值得每个父母深思的。
在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中曾记载了鲁迅家的一次请客。
鲁迅家里从福建菜馆叫了菜,海婴抱怨说鱼丸不新鲜,但别的人吃了都是好的,在座的大人们没人相信海婴的话。
母亲许广平也没有注意孩子的话,甚至又给他夹了一个,海婴还是说是坏的。鲁迅于是把剩下的半个拿来尝尝,发现确实是不新鲜的。
鲁迅于是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
试问今天的父母,面对孩子在生活中的小事,可以做到“不加以查看就抹杀」吗?
■鲁迅的儿子周海婴,他是无线电领域的专家,一生淡泊低调,从不吃「鲁迅饭」,有人说他一生都在努力走出父亲的巨大光环
海婴提到自己小的时候,鲁迅为了打破孩子对身体、性别的禁忌观念,特意与许广平在家里裸体走动。
这初听起来让人讶异,但在当时五四性别解放的大背景下,鲁迅把那样一种非常自然的性教育观念带入家庭实践。
我们今天也在讲儿童的性教育,以及整个社会的解放,当时对比一百年前鲁迅的性教育理念和行为,今天的父母们对“性别解放”的思考到了什么程度呢?
因此,在我看过很多史料做过分析之后,我觉得一百年前的鲁迅,他的现代教育观、儿童教育观,直到一百年后的今天,当代社会也未做到。
谷雨:您在《早生贵子》中多次提到中国式的父子关系,比如朱自清和父亲,汪曾祺和父亲等等,从文学或文史的角度如何看待亲子关系?
杨早:儒家有一句话叫做“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就是说在大的方面不出问题,那么小的方面有些出入是可以的。
这样一种偏重细节的教育方法,我觉得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教育精髓。
我读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叫赵园,在她写的《家人父子》中提出了一个问题——
中国现代文学里面有很多非常感人的母子关系,但没有太多的父子关系,即使是像《背影》这样的名篇,背后也隐藏了很多别样的父子感情。
因为在整个社会模式中,我们对父子关系有一种非常刻板的印象,把父子之间联系得过于紧密。
孟子曾说过“父子之间不责善”,指的就是父子之间不能相互求全责备,如果用这种方式的话,父子之情就会受到伤害。
当孩子不觉得爸爸无所不能,同时爸爸也不要求孩子什么都好的时候,或许会更好一些。
谷雨:您曾经提到过一个观点“无论一个孩子学什么专业,或者以后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去学习和了解文史哲形成一个‘完整的人’非常重要”,为什么文史哲对一个完整的人的形成那么重要呢?
杨早:人类的知识可以粗略分成三大类: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
自然学科处理的是人与物的关系;社会学科处理的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人文处理的是人和自己的关系。
以文史哲为基础的人文学代表着“真善美”,从这里学到的是人类最基本的素质,学到的是人如何面对自己的问题。
由此,从与自己的关系,到与人的关系,再到与物的关系,才会是通畅顺达的。
相反,如果不清楚自己是谁,无法深切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干什么”这人生三问,那个体对自己一生所能达到的程度,对世界广度的认知便会丧失把握的能力。
谷雨:您曾提到一个现象,就是在整个教育领域中出现的问题十年前存在,十年后依然会存在,比如学英语、学奥数、买学区房等等,整个社会相对来说更焦虑、更卷。
您觉得什么样的教育价值观可以帮助我们有一个大的视野,让更多家长的心态变得比较平和呢?
杨早:其实何止是十年,往前倒推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今天我们面临的教育问题,那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过了几十年依然没能解决。
因此如果我们致力于培养一种具有大视野、更平和心态的教育心态,并且把它变成一个全社会都比较认可的主流观念,是要很长时间的。
前段时间,我听说了厦门大学创造了一个奖项叫“这条小鱼在乎”奖学金,从之前流行的那个故事来的。
或许这个奖学金对整个教育大的趋势不会产生很大影响,但是我们每个人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更加开放、更加平等,相互尊重的理念。
如果每一个有着进步观念的个体,都愿意发出自己的声音,像你们创办谷雨星球也是一样。也正是有很多人努力的叠加,我最近明显发现鸡娃、内卷的思潮发生了转变。
从学者、媒体人到老师、家长,越来越多人开始反思过度鸡娃带给孩子和这个大环境的伤害。
而身处焦虑中,也别忘了提醒自己,就算大海不在乎,我们在养育过程中好不容易习得的松弛感,孩子们“这条小鱼在乎”。
本文授权转载自“谷雨星球”,邀你一起做内卷下的教育长期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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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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