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文化教育的“自觉”与“知觉”——对通过绘本阅读进行传统文化教育的思考

绘本是一种独特的图书形式，是通过物化的符号系统表现人类精神文化的载体，具有“以文化人”的天然优势，幼儿阅读绘本的过程就是不知不觉地感知并接收文化信息的过程。大量研究证实，幼儿期就具备感知文化信息并从周围环境中搜寻和整合文化信息的能力。我国研究者也发现，绘本对儿童的文化认知和接受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相较于乡村儿童来说，接触引进版绘本较多的城市儿童解码和接受西方绘本中图画符码的能力更强[1]，绘本阅读不断浸润的过程会影响儿童对文化的知觉和理解。可以说，绘本蕴藏着巨大的文化基因，绘本图像、故事内容等众多要素均是向幼儿群体传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阵地。

绘本是最典型的低幼读物，也是最受幼儿群体喜爱的低幼读物。《幼儿园工作规程》指出，幼儿园要“提供适合幼儿年龄特点的丰富的玩具、操作材料和幼儿读物”，《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明确提出，要“为幼儿提供丰富、适宜的低幼读物，经常和幼儿一起看图书、讲故事”，2021年教育部专门为家长和幼儿园推荐了一批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现代生活特色的幼儿绘本，引导幼儿从小感知中国文化，培养爱国主义情感，促进他们在语言、认知等多方面能力的发展。可以说，绘本已经成为幼儿园学习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丰富多样的绘本不仅可以满足幼儿的阅读需要和兴趣，而且由于其内容丰富、具体形象，可以为教师设计与实施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活动提供较为明确的资源抓手。

近年来，原创绘本的数量和质量均大幅提升，《二十四节气》《中国记忆·传统节日》《唐妞带你游大唐》《建长城》《花木兰》等以中国传统节气节日、名胜古迹、历史人物为主题和主要表现内容的绘本大量涌现。这些绘本以相对具象的方式呈现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关的历史事件、精神追求、英雄人物，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传统文化与幼儿的距离，而且极大地降低了教师理解和搜寻相关信息的难度，为幼儿园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提供了便利，因此也就成为了幼儿园传统文化教育中不可或缺的支持手段，成为了教师开展相关教育活动时的重要选择之一。

文化广泛存在于具象的器物，社会生活中的习俗、规范与行为方式，以及人的精神信仰中，由低到高包含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和心态文化四个层次[2]。一方面，由于文化范畴的广泛，使得教师更倾向于运用最为具象和最易把握的物态文化，导致传统节日、名胜古迹、饮茶、剪纸等主题扎堆；另一方面又常常借幼儿期的“具体形象思维”之名，为停留在物态文化的“浅表化”文化教育进行辩护。然而事实上，即便是幼儿也能够超越文化的物化层面理解文化的精神意义，例如，他们能够透过春节故事理解节日的“团圆”“喜庆”“祝福”；在阅读《两个天才》这类幽默绘本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理解“知行合一”的中华文化精神。此外，由于绘本本身就具有文化性，因此教育者容易将原创绘本与中华文化连接起来，然而，事实上，《石头汤》《七只瞎老鼠》等引进绘本同样体现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超越民族和种族，在世界范围内获得广泛认同的重要体现。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限于直观的事物，更表现在节日等主题类的绘本之中。这就需要教师充分理解文化的多层次内涵，走出对传统文化的狭义认识，深刻分析绘本作品中所蕴含的物态文化、行为文化或心理文化，超越物态文化和对“中华”与“原创”关系的简单对应，重视广义的文化及文化的精神内核，使文化教育能够真正抵达童心，引领幼儿的精神成长。

任何教育都绝非“刺激——反应”的线性传递过程，“教”并不等于“学”，文化教育更是如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只有实现在幼儿心理层面的共享，才能真正被赋予和实现意义。因此，教师必须关注儿童文化接受的“密码”，理解幼儿是以何种方式感知、理解并亲近文化信息的，在庞杂的文化内容中他们会主动选择什么样的信息。当前幼儿园传统文化教育往往具有“历史的”“宏大的”特征，选择几本节日的绘本，流程化地讲节日故事、做节日手工、画节日图画，并将其等同于实现文化教育的过程，对幼儿兴趣、反应、需求的关注不足，很容易导致文化教育“空壳化”倾向。

儿童的任何学习都必须建立在其经验基础之上，绘本阅读中绘本主题、内容、图像和情感表达很可能由于与儿童经验之间的衔接断裂而导致无法引发幼儿的兴趣和理解。事实上，文化从来不仅仅是历史和过去，它本身就融于现在的生活之中。北京某幼儿园教师和幼儿一起阅读《北京正在说》时，大部分幼儿在听教师讲述长城、故宫、白塔时并无太大的反应，但当他们看到画面上的糖葫芦、烤鸭和饺子时却表现得极为兴奋，会大声地表达自己的发现：“这是糖葫芦，冰糖葫芦！”会联系自己的生活经验说：“老师我一般都去×××家吃火锅！”当看到画面中抽陀螺的游戏时，也会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相关经验……因此，通过绘本阅读进行幼儿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关键，就是要寻找或架起文化与儿童经验的内在衔接，使幼儿借由兴趣、经验逐步形成对文化的认识和理解，在富有趣味和意义的情境中主动亲近文化。总之，绘本阅读必须与幼儿园各类活动相得益彰，让文化教育能够走入幼儿的生活。

幼儿园课程包含显性和隐性两个部分。通过节日等与中华文化相关的主题绘本阅读进行传统文化教育，重视的是显性课程。但特别需要关注的是，文化与隐性课程具有内在的相关性和共通性，文化是隐性课程的母体，隐性课程是文化的表现[3]。首先，隐藏的文化表现细节在绘本中随处可见，如同《下雪天》中主人公彼得的黑皮肤一样，“图画提供的视觉细节使文本明显的简单性本身成了充满政治和文化含义的巨大复杂性的一个来源”[4]，幼儿在阅读绘本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接受了某类文化行为，让幼儿习惯于“汉堡和沙拉”、热衷于扮演“超人”或是“阿波罗登月”、喜欢过“不给糖就捣蛋”的节日。其次，行为文化、心态文化等深层次的文化内容更具内隐特征，它们往往隐藏在绘本人物的行为和性格中，潜藏于故事的主题和思想里。比如，《不要和青蛙跳绳》中小动物们和主人公通过比赛跳绳的输赢决定妈妈归谁的故事内容中，就透过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传递出不同于西式文化的“不挂在嘴边”却“深藏于内心”的母子关系。相较于物态文化而言，这类行为和心态文化的价值往往更大，对幼儿的实际影响也更为深远。

当前幼儿园通过绘本阅读进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较多地强调了显性的“文化外衣”，相对忽视了隐性课程中的“文化内核”。因此，教师需要意识到，通过绘本阅读进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不应局限于“节日和节气”“中式建筑”“古代发明”“非遗传承”等主题绘本，而应理解并意识到，绘本中呈现的隐性文化传递过程亦是对幼儿进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在反复阅读中感受《小马过河》中渗透的“实践”思想，频繁出现在绘本生活情境中的“共餐”或是“跳大绳”“踢毽子”等行为文化均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

建立科学的文化观念，扩展绘本选择视野，在关注文化类主题绘本的基础上，重视绘本的图、文以及由图和文共同构筑的故事所表现的行为文化和心态文化。重视引导幼儿产生对文化的深层感知和理解，科学地理解“原创”和“文化”之间的关系，避免简单地将某类物态文化主题作为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全部内容，防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流于形式和表面。

幼儿的经验是其理解绘本中文化信息的前提和基础，是文化教育得以实现的重要保障。因此，通过绘本阅读开展幼儿园传统文化教育，一方面注意筛选与幼儿生活经验相关的传统文化内容，关注诸如《饺子和汤圆》等以微观和生活视角表现传统文化的绘本；另一方面要通过多样化的活动，让幼儿感知传统文化教育的亲和力和生命力。

如同经常阅读引进版绘本的儿童更容易理解和接受“不给糖就捣蛋”一样，文化教育有赖于信息的不断重复，得益于文化浸润而不是文化说教。因此，幼儿园的传统文化教育要避免产生通过几次绘本阅读或是一次综合主题活动就试图使幼儿理解和认同文化的倾向，应充分重视文化环境的营造，通过各类型、各领域的活动有机渗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思想，让文化滋养幼儿心灵。

[1] 郑新蓉，张越.图像解码与儿童生活经验——中国西部乡村儿童绘本阅读的文化符号分析[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54(2):101-105.
[2] 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5.
[3] 杨志成,柏维春.隐性课程的文化价值选择[J].黑龙江高教研究,2013(6):35-37.
[4] [加]佩里·诺德曼,徐文丽,译.隐藏的成人——定义儿童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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