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莉敏/华爱华/胡华/余琳：把“去小学化”与“幼小衔接”联系起来思考

侯莉敏 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理事长、广西师范大学教授

幼小衔接应该常态化、生活化、游戏化、综合化，而非以额外的“衔接课程”去增加幼儿、教师和家长的负担。

幼小衔接是幼儿园和小学两个教育阶段平稳过渡和相互呼应的教育过程，是儿童成长的一个重大转折和重要接力；如何为幼儿做好科学的幼小衔接，为入小学做好准备，是广大家长朋友们关切的问题，更是实现我国基础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一环。

去年4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大力推进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接的指导意见》，要求全面推进幼儿园和小学实施入学准备教育和入学适应教育，减缓衔接坡度，帮助儿童顺利实现从幼儿园到小学的过渡，为幼儿园与小学做好衔接工作明确了目标、指明了方向。《指导意见》让我们明晰：幼小衔接应该常态化、生活化、游戏化、综合化，而非以额外的“衔接课程”去增加幼儿、教师和家长的负担；要通过有效的联合教研去解决衔接中的实际问题，而非仅仅在形式上衔接，必须提高衔接的实效；要在各个层面去积极作为，各方参与彼此携手，用聪明才智去研究其中的规律，探索行之有效的策略，而非一味地“禁止”，应积极为教师和家长分忧解难。

今年学前教育宣传月主题一经发布，引发了社会热议，从2016年“幼小协同、科学衔接”，2019年“科学做好入学准备”，到2022年“幼小衔接，我们在行动”，“幼小衔接”连续三次进入学前教育宣传月主题，充分表明了国家在深化幼儿园保教实践改革，深入开展“去小学化”专项治理，积极推进“幼小衔接”行动的决心。

华爱华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生活与游戏中的学习，是一种探究发现式的学习，更容易形成后继学习和未来发展所需要的学习品质：好奇、探究的兴趣、主动性，从而专注与坚持，便有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不断创新的表现。这些正是幼儿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一边“去小学化”，一边“做入学准备”，矛盾吗？

去小学化背景下，幼儿园怎样为入学做学习准备？之所以列这个题目，是想由此引发大家思考三个问题。

首先，把“去小学化”与“幼小衔接”联系起来思考。我发现在许多人的潜意识中，这两者之间是矛盾的。表面上看好像越小学化，越有利于向小学衔接，比如多识一些字，多学一点计算，把拼音也接触一下，肯定到小学就轻松了。而现在，一边要去小学化，一边又要做入学准备，岂不是矛盾吗？一旦思想上有矛盾，那就不利于行动。这也就是小学化的现象屡禁不止的原因。现在显性的小学化有所改善，比如提前教小学的学习内容，用小学的方法来教，但依然有很多隐性的，比如说知识导向的一些所谓活动，在方法上做一些形式主义的事情等。

其次，幼小衔接的宣传需要针对性，特别聚焦入学准备。教育部在《大力推进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接的指导意见》中，提到了4个适应，4个准备。我们特别聚焦学习准备，因为在这个点上家长的焦虑最大。老师们做了很多家长工作，讲了很多大道理，但说服力不强。那作为老师该如何和家长沟通呢？就是讲小道理，顾名思义也就是摆出事实。这个事实就是让游戏中的学习看得见，老师要让家长知道游戏中的学习与儿童后期的学习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老师对小学以及小学的学习内容有所了解。

第三，入学准备应当作为幼儿园的日常工作。我发现很多幼儿园把幼小衔接工作当成现阶段响应教育部号召而掀起的一场运动，没有意识到实际上入学准备是幼儿园的日常工作，从而把这个日常工作变得复杂化、形式主义化，搞出好多花样，也增加了好多工作量。实际上教育部这次的宣传主题“我们在行动”，就是要把我们正在做的日常入学准备工作进行总结、梳理、提炼，将日常做法与幼小衔接之间进行链接，阐释我们一直在做的日常工作中所具有的未来效应，即“入学准备”中的“入学适应”意识。

▌提升保教质量的两大关键：

以游戏为基本活动、去小学化

近十年，学前教育的发展是从普及普惠以实现幼有所育，走向提高保教质量实现幼有优育的过程，当前在普及与提高并举的前提下，工作的重心正在聚焦于质量。如何针对当下我们存在的问题，有效提升我国学前教育的保教质量？主要抓两件事，一是坚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一是去小学化。幼儿园与小学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幼儿园是以游戏为基本活动，同时为孩子的后续学习做好准备，这两者是并举的。

为什么要抓幼小衔接？原因在于幼儿园与小学之间的脱节。幼儿园和小学这两个不同学段的教育机构，其课程实施上的极大差异，导致了“幼升小”过程中孩子的心理落差巨大，于是幼小街接一直是幼儿园的一项重要任务。但是幼小之间的学习鸿沟始终存在，以至于成为社会问题。

小学化式的入学准备，显性的就是提前教小学的内容或用小学的方法教。在一个被动学习的过程中，儿童失去了智慧。在他们不理解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机械背诵，养成机械记忆的习惯，在过重的学习压力下失去学习的动力。孩子认为学习不好玩，没兴趣，对于他未来的学习来说，这是最要命的。

幼儿园的教育任务，就是为幼儿的后续学习和终身发展奠基，因此，我们的教师要具备一个可持续发展观，要了解幼儿园课程的目标导向是什么。

健康：提高运动能力增强体能和健康习惯一—不是单项运动技能

语言：通过口语表达与阅读理解提高沟通与叙事能力——不是拼音、识字、写字

科学：在数学与科常启蒙中提高恩维能力和科学态度一—不是特定的知识点

社会：认识自我与他人与社会的关系，增进同伴合作与归属——不是同伴间竞争

艺术：通过音乐美术等艺术启蒙活动培养审美兴趣——不是某项艺术技巧    

幼儿园课程的实施策略是基于幼儿的直接经验，以生活与游戏为基本途径，体现渗透性、生成性、整合性。幼儿在以生活与游戏为基本途径的学习中，获得了大量的直接经验，其中蕴含着许多后继学习所需要的知识技能。更重要的是，生活与游戏中的学习，是一种探究发现式的学习，更容易形成后继学习和未来发展所需要的学习品质：好奇、探究的兴趣、主动性、从而专注与坚持、便有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不断创新的表现，这些正是幼儿可持续发展的基础。

幼小衔接的思考与探索

胡华 中华女子学院附属幼儿园园长

儿童认识世界的信念是多种多样的，开放的，因而幼儿园教育应该弱化知识，强化情境，弱化成人思维导向，强化儿童的具身投入，注重他们身心融合的整体性学习过程。

▌哪些文件和通知，为我们的幼小衔接提供指引？

幼小衔接一直是社会特别关注的问题，要想做好幼小衔接工作，必须在政府的指导下来思考工作的计划和方针，在众多文件和通知中，有几个文件带给我们很多认识和思考。

《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开展2022年全国学前教育宣传月活动的通知》

文件强调幼儿园要突出将入学准备自然融入幼儿每日生活和游戏，采取循序渐进做好身心各方面准备的方法。幼小衔接，我们已经在学术领域谈了很多，但一个真正好的教育应该做到知行合一，不要总是念文件，一定要用心去领会。什么叫领会？就是要找出文件和你的工作相关的部分。比如文件的第四部分第二条里特别提出一点：幼儿园要突出将入学准备，自然融入幼儿每日生活和游戏。它强调的是采取自然的、不需要刻意的、循序渐进的方式帮助幼儿做好身心各方面的准备。

《教育部关于大力推进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接的指导意见》

在这份指导意见的基本原则中，特别提到幼小衔接的工作中要坚持以儿童为本，要建立起一个科学衔接的教育生态。什么叫教育生态？如果仅仅是幼儿园在努力，这不能称之为一个生态。生态是说所有的人、幼儿园、家庭、学校、社会都要对幼小衔接工作高度认识，建立起一个良性循环的教育生态。《指导意见》中有关于《幼儿园入学准备教育指导要点》，强调幼儿园在为入学做准备时要进行全面的准备，特别提到入学准备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幼儿园应该从小班就要开始逐步培养幼儿健康的体魄、积极的态度和良好的行为习惯等身心基本素质。这一点在尊重规律这一部分里又鲜明提出来，要把入学准备的目标和内容融入幼儿的游戏和一日生活之中。我们要领会精神，把握它的精髓，找到切合实际的工作目标，才能做好幼小衔接工作，抓重点找方向，而不是流于形式。

▌强化儿童的具身投入，注重身心融合的整体性学习过程

我们通过在幼儿园开展回归儿童、回归生活、回归自然、回归传统等生活化课程，将儿童带向了生动的生活世界。我们认为身体和心灵是儿童认识世界的基础性结构，在此基础上引导儿童态度和心智的发展，使幼儿产生对世界的一种信念。儿童认识世界的信念是多种多样的，开放的，因而幼儿园教育应该弱化知识，强化情境，弱化成人思维导向，强化儿童的具身投入，注重他们身心融合的整体性学习过程。

幼儿对自我的认识

孩童们在幼儿园的学习，面对的是生活中的真问题，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在一次次的自我探索中完成的。这样的学习是对学习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的提升有很大价值的。在学习中，儿童通过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追随自己学习的节奏，建立起心理上的秩序感。正是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儿童为他们的未来做好了各种积极的准备。

有目的地开展“探秘小学生活”活动

我们在五月开展“探秘小学生活”活动。在第一周引领孩子们探索进入他们未知的地方；第二周“小学万花筒”环节，带领孩子们参观小学或将小小毕业生请回来为孩子们讲述小学生活的感受，建立思维导图，认识到幼儿园与小学的差异；第三周请孩童们设计如何成为“小学生”，设想自己小学生的生活；第四个部分则是“寻找彩虹小学”环节。当我们的孩子对小学生活里有一个初步的概况性认识后，就会在头脑中勾画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小学形象，从未知到已知，从担心到充满向往。从一个万花筒到彩虹，我觉得无论是知识、习惯还是期待、信念，都做好了良好的铺垫。

引导家长们积极参与

在“彩虹小学”环节的设计中，离不开家长们的支持。幼儿园让孩子们为家长设计一份入学准备的清单，在清单上尽情抒发自己的想法。孩子们说：“给我一些耐心，一些时间”；“我学习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要冲我发脾气，和我一起慢慢进步”；“你要给我更明确的规则和要求，请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我”；“给我学习的时间也要给我游戏的时间，这样我才能学得更好”等。孩子们的所思所想就是按自己的节奏呼吸思考。这些清单带着一种童真，带着一种能量，很多父母都特别乐意去做，也有的父母回忆起了自己的小学生活也是非常不易的，因此对孩子有了更多体谅。

 游戏

让幼小衔接自然而然

余琳 成都市第十六幼儿园园长

幼小衔接只是孩子人生道路上一个小小的台阶，只要我们的孩子内心足够有力量就能够顺利度过。无论是教师还是家长，我们都要保持从容的心态，把握正确的方向，从幼儿的“终身发展”的角度来实施幼小衔接，让衔接更快乐、更自然。

▌还记得幼儿园里玩的游戏吗？

你还记得幼儿园里玩的游戏吗？我们回访了已经从幼儿园毕业的孩子和孩子家长。统计结果显示，让他们印象最深刻的游戏分别是：瓶盖雨、多米诺游戏。

孩子们这样说

一年级学生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快乐的人，是不是游戏给了我快乐的力量？

·遇到问题时不害怕，想办法解决问题。

·当我有自己的想法时，能够大胆表达。就像瓶盖雨游戏时，我说出自己的想法，老师总是会积极地支持我。

初中一年级学生

·烦躁时可以玩一下，这个游戏很多材料都可以玩，我妹妹简直对我膜拜。

·要成为高手不是件容易的事，绝对需要热爱和持之以恒的坚持。

·总会有轻轻松松完成的作业和有难度的作业，就像幼儿园一般游戏和多米诺游戏的区别。可能我们的人生一直会有简单的快乐和经历挑战的成功感觉，多米诺的那种成就感相当爽，完全不一样。

家长们这样说

一年级学生家长

·小朋友能够非常投入到一件事情中，遇到问题也能坚持。

·孩子很会玩，一把尺子都能玩出很多花样，会经常回忆“玩瓶盖雨”时怎样怎样，身边有不少追随者，应该与他能想出不少有创意的游戏有关。

初中一年级学生家长

·很会调控自己的情绪，可能和玩这个游戏失败的次数相当多有关系，老师说这是心理弹性被锻炼了。

·心中有榜样、有学习对象和目标，而且不嫉妒别人，很愿意向别人学习。

▌这些游戏里蕴含着哪些学习和衔接？

将家长的反馈和孩子的反馈，结合《幼儿园入学准备指导要点》中身心准备、生活准备、社会准备和学习准备四个要点来看，这些游戏里有哪些自然而然的学习和衔接呢？

身心准备

在多米诺游戏中，孩子们不断面临初期探索多米诺玩法时木片立不稳老是会倒的问题，还要面对与同伴共同合作时，因同伴的失误带来的从头再来。过程中也会生气懊恼，但游戏帮助孩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包容和接纳自己的游戏玩伴。该游戏还锻炼了孩子的手部精细动作。

生活准备

孩子们的目标宏大，但游戏时间有限，孩子们会提前协商做计划提高游戏效率，建立了初步的时间观念，如果未完成，孩子们也懂得保护他人的成果。

社会准备

在合作遇到问题时能认真倾听同伴的想法和意见，当同伴未做好时能包容和接纳，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合作时每个孩子均有较强的任务意识和规则意识，每个人都尽最大的努力为团队做贡献。

学习准备

有持续的探究欲，不怕困难，积极主动探索游戏的多种玩法，乐于动手动脑。能长时间专注地做一件事情，对每天探索什么有计划性、遇到问题能独立思考调整，自主建立新经验。学习兴趣浓，能合力探索更高水平的游戏，并能用完整清晰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新经验。在游戏中能够同时兼顾材料间的距离、每一排的个数、前一个木片与后两个木片的关系这三变量来思考问题了，养成了对一个问题的多角度思考习惯。

▌在游戏中自然而然地实现幼小衔接

我们通过分析这些游戏，发现有四个比较相同的特点：可以反复折腾、困难重重、可分享的众乐乐、目标伴随。游戏中幼儿自然而然的学习，其实质是幼儿本体在不断调整游戏“只是玩”的倾向，凸显游戏的未知性、不确定性、发现性、挑战性。是幼儿以在游戏中自发产生的感兴趣的问题为起点，以探究解决问题为主轴，不断在探索历程中验证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从中获得由小及大，由一点到多元，形成更连续、更有意义的游戏的活动。

要实现游戏中自然而然的幼小衔接，我有三个建议：

提升游戏的育人力量，让儿童的成长自然而然，成为内心自主而有力量、努力向上生长的更好的自己。

彰显游戏的学习力量，让儿童学习力积淀自然而然，成为学习兴趣浓、学习习惯好、学习能力强的主动学习者。

凸显游戏的协同力量，让家园校过渡自然而然，帮助儿童从容淡定地走进小学，积极面对困难，轻松适应。

我们欣喜地看到，2021年教育部颁布了《关于大力推进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接的指导意见》以来，小学乃至“大教育学界”都在向学前教育回头，了解学前儿童和学前教育，开始看见儿童对社会与教育的需要。相信经过大家的努力，幼儿园和小学都将形成完整的“儿童”理念，进而形成完整的“教育”理念。

幼小衔接只是孩子人生道路上一个小小的台阶，只要我们的孩子内心足够有力量就能够顺利度过。无论是教师还是家长，我们都要保持从容的心态，把握正确的方向，从幼儿的“终身发展”的角度来实施幼小衔接，让衔接更快乐、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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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幼儿教育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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